甄嬛目光落在富察夫人身上,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随即带着几分玩笑的语气开口:“说来琅嬅福晋也真是贴心,半月前永琏阿哥诞生那日,偏巧海兰格格也诊出了有喜,可不正是双喜临门的好兆头。”
她顿了顿,想起晨间光景,笑意更柔了些,“今日我们来万方安和给娘娘道喜时,晰月格格还像献宝一般,把她那只赤金雕木芙蓉嵌碧玉手镯举到娘娘面前展示,说这是琅嬅福晋赏的,连青樱侧福晋、意欢侧福晋都有份,特意说是沾沾这双喜临门的喜气呢。”
沈眉庄在一旁闻言,也轻声附和,语气里带着几分温和:“可不是嘛,当时晰月格格眉眼都亮着,瞧着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份沾喜气的意头。”
若璃听着两人的话,转头看向富察夫人,眼底含着真切的赞许,笑着点头道:“琅嬅做事向来这般妥帖,借着喜气分赏物件,既应景又暖人心。”
富察夫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深了几分,忙不迭地应和,只是眼底飞快闪过一丝不被察觉的心虚,混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算计,快得如同错觉:“娘娘过奖了,琅嬅身为嫡福晋,本就该多顾着府里众人,也是盼着府中能多子多福,添些喜气呢。”
傅恒端坐在一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凉的茶盏壁,听着几人谈及琅嬅赏镯沾喜气的话,目光不自觉地往身侧的额娘方向扫了一眼
那眼神极淡,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实在不解,半月前琅嬅刚诞下永琏,正需静养调补,连坦坦荡荡的琐事都鲜少过问,何时有精力细细筹备这几份合心意的赏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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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察夫人脸上的笑意愈发恳切,顺着话头又道:“能得两位侧福晋和格格常戴在腕间,也是这镯子的福气了。说起来,这物件做得不算精巧,比起娘娘平日里赏下的那些镶宝嵌玉的珍品,实在算不上起眼。”话里带着几分自谦,却悄悄将话题引向了若璃的赏赐
若璃闻言促狭笑着,语气里满是通透:“夫人这话就见外了。首饰的贵重,从来不在工艺有多繁复、用料有多奢华,琅嬅这份借双喜沾喜气的意头,可比什么都金贵。”
甄嬛当即颔首附和:“娘娘说得极是,这份贴心周到,远比物件本身更让人暖心。”沈眉庄也跟着点头,轻声应道:“正是这个道理,好彩头才最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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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万方安和的书房内静谧雅致,墨香与沉香交织着漫在空气里
玉妍与香见并肩坐在梨花木书桌旁,正握着玛瑙湖笔练字
笔尖在洒金宣纸上落下,墨痕或浓或淡,一旁的粉彩荷叶洗里盛着清水,供二人润笔
意欢则立在墙边,目光落在《秋江待渡图》上,那悠远禅意似让她沉浸其中,却也没忘分心,时不时淡淡提点二人:“玉妍的撇锋太急,失了些温润;香见这捺画收得稳,倒有几分风骨。”
……
青樱与海兰坐在靠窗的软凳上轻声说话,日光透过珍珠帘落在二人衣上,漾开柔和光晕
晰月独自坐在一旁的玫瑰椅上,指尖拨弄着书桌上的紫檀木碎玉笔搁,碎玉的莹润与木的温润在掌心流转,玩腻了便抬手转动腕间的赤金芙蓉碧玉镯,金镯与玉饰相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意欢侧福晋,青樱侧福晋,你们怎么不戴福晋赏的镯子呀?”晰月转着镯子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二人,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我这只雕的还是我最爱的木芙蓉呢,多好的彩头。”
意欢目光仍停留在古画上,头都没回,只淡淡吐出三个字:“不喜欢。”
晰月闻言了然地点点头——她素来知道,意欢心性高洁,从不看重这些金玉饰物,心里只装着额娘的诗词论画,还有那份可遇不可求的知己之情,旁人送的物件再好,也入不了她的眼
青樱察觉到晰月投来的目光,从容一笑,主动解释道:“我更喜欢戴额娘给的这串红珊瑚手串,合心意。”
她抬手晃了晃腕间的红珊瑚,珠子莹亮衬得手腕愈发白皙,“福晋赏的镯子虽也雕了我喜欢的茉莉花,工艺也细,但终究比不得额娘送的念想,偶尔戴戴便罢了,也算全了福晋这份贴心。”
……
“你们……都有?”海兰听到“雕着自己喜欢的花”,心头不知为何猛地一拎,像被细针轻轻扎了下,指尖下意识攥紧了帕子
晰月没察觉她语气里的异样,脆生生应道:“对啊!”说着还抬起手腕扒拉了两下镯子,金翠相击的声响格外清晰,“意欢侧福晋、青樱侧福晋,还有我,都有呢。海兰,这可是借着永琏阿哥和你的双喜临门,福晋才特意赏的!”
海兰脸上漾开柔婉的笑意,指尖轻轻拂过衣襟暗纹,柔声应道:“瞧着倒是精致。”
之前在额娘内室,晰月摘下来给额娘瞧时,她只顾着陪说话,并未仔细打量;此刻细细望着晰月腕间的镯子,又补充道,“这镯子做得确实精细,木芙蓉的花纹雕工也周正。”
可笑意未达眼底,她心里已转过好几重念头:永琏诞生那日赏的?若真是临时起意,怎么能精准雕出每个人喜欢的花?分明是早早就备好的
更怪的是,早就做好了,虽只是借着“双喜临门”“沾喜气”,只有两位侧福晋和晰月有份,偏生漏了自己和绿筠?海兰垂眸抿了抿唇,心头那点“拎着”的感觉更重了些
……
海兰望着晰月腕间晃眼的镯子,心头那点沉坠感终究压不住,轻声问出了口:“既是沾双喜的喜气,为何偏偏漏了我和绿筠的?”
“海兰~”晰月晃着腕间的金镯,赤金与碧玉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她笑出声来,语气里满是不谙世事的天真
“你和绿筠肚子里都揣着小阿哥呢,这镯子本就是来沾永琏诞生和你诊出喜脉那日双喜的喜气呀!你自己都带着天大的喜事儿了,哪还用特地借这物件沾光呀?”
“是吗……”海兰垂下眼睫,这话听着像那么回事,可心里那点疑虑却没散
……
香见闻言,握着玛瑙湖笔的手一顿,笔尖的墨珠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
她抬眸看向众人,声音清清淡淡却带着几分疑惑:“可去年六月初,你们来娘娘这里请安时,娘娘备下的首饰是整整八份。那时嫡福晋怀着永琏,绿筠格格也有身孕,连我和玉妍,还有你们几个,人人都有,从未漏过谁。”在她的认知里,赏物本就该一并发下去,这般厚此薄彼实在奇怪
玉妍立刻放下笔附和,语气里带着几分理所当然:“对啊!娘娘赏东西向来是这样,不管是谁,只要在跟前,从来都是一块儿发,哪有挑着人给的道理?更别说厚此薄彼了,从来没有过的事。”
……
意欢这才从《秋江待渡图》上收回目光,那双总是含着清寂的眸子转向晰月腕间,目光在那缕刻得栩栩如生的芙蓉花纹上细细扫过,末了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几分笃定:“这镯子的工艺,纹路勾得这样细,玉嵌得这样稳,绝非仓促间能做成,分明是早早就提前备好的。”
青樱闻言,立刻凑上前去看了两眼,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自己腕间那只雕茉莉的镯子——触感温润,边缘打磨得毫无棱角
她心头一动,随即蹙起眉:“确实。单说这雕工,要把花叶的层次感做出来,再加上打磨抛光,至少得提前一两个月备料制作。永琏阿哥诞生那日那样忙乱,断不是当天临时赶制得出来的。”
……
……
“啊?”玉妍闻言猛地抬眼,指尖无意识点着桌面,顺着话头细细数了起来,“意欢姐姐,青樱姐姐,再加上晰月、海兰姐姐和绿筠格格,这不正好五位嘛!”
她皱着眉又确认了一遍,语气里满是疑惑,“既然早就备下了,那按理说应该有五只镯子才对,怎么偏偏漏了海兰姐姐和绿筠格格?”
“那为什么会漏了呢?”晰月停下转镯子的手,眉头微微蹙起,一脸不解地看向众人,“借着双喜的名头赏东西,本就该人人有份才是。”
一旁的香见也轻轻颔首,放下手中的湖笔,清澈的眼眸里满是疑惑:“是呀,既说是提前备好的,又特意提了‘沾喜气’,断没有漏人的道理,实在奇怪。”
……
“会不会是福晋一时忘了呀?”晰月歪着脑袋猜测,又想起方才自己说的话,补充道,“或者……福晋是不是觉得,反正海兰姐姐和绿筠姐姐腹中有孩子,本就带着喜气,便不用再赏这镯子沾光了?”
这话一出,意欢蹙了蹙眉,眼底的疑惑深了几分——以琅嬅素来的行事,断不会这般大意,更不会拿“有孕”当漏赏的由头
青樱也抿紧了唇,抬手摸了摸腕间的红珊瑚手串,心里犯嘀咕:就算真有这般心思,也该找个体面由头,这般明显的疏漏实在反常
海兰垂眸望着自己的指尖,心里头那点不对劲的感觉愈发强烈
晰月的猜测听着似有几分道理,可她偏生觉得不是这么回事——那镯子是早备好的,既算好了人头,怎会平白漏了她和绿筠?这疏漏,倒像是故意的
“嗨,这有什么好猜的!”晰月重新转起腕间的镯子,清脆的声响驱散了几分疑云,她一脸轻松地提议,“等回头见到福晋,问问不就知道啦?说不定是福晋吩咐侍女素练去赏的时候,素练一时忙乱,不小心给漏了海兰和绿筠的份呢!”
“不会。”意欢的声音淡然响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她重新将目光落回《秋江待渡图》上,语气平静无波,“咱们入王府都两年了,素练的性子行事还不清楚吗?向来最是稳当细致,赏物分发这种事从不出错,断不会犯这般疏漏。”
“那可真奇怪了。”玉妍撇撇嘴,没再多想,重新拿起玛瑙湖笔蘸了蘸墨,低头继续在宣纸上练字,只是笔尖的力道比先前重了些
香见眉头微蹙,脸上的不解越发明显。她下意识地朝晰月腕间的镯子瞥了一眼,那雕工精致的芙蓉花纹在日光下泛着光,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头竟和海兰一样,莫名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这镯子瞧着处处合宜,却偏生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