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年八月十五，体元殿偏殿的暑气被廊下冰缸滤去大半，一众汉军旗秀女或依着朱漆廊柱静立，或在雕花窗下的锦凳上浅坐，环佩轻响间，气氛比昨日满蒙选秀时添了几分内敛
海棠花树下，一道碧落色身影正静静立着。林黛玉指尖轻拈着半支刚折下的海棠，花瓣上的晨露还未散尽，映得她一身绣芙蓉花的旗装愈发清雅
发间珍珠玲珑八宝簪垂着细碎流苏，海水纹青玉步摇随呼吸轻晃，衬得她眉眼间那抹轻愁更添几分韵致
……
“姑娘可是林家妹妹黛玉？”
温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林黛玉转过身，便见一位身着杏黄色绣牡丹纹旗装的女子缓步走来
对方梳着规整的一字旗头，发间珊瑚珠花与赤金缠枝牡丹珍珠步摇相映，华贵却不张扬，正是薛宝钗
她唇角噙着浅笑，举止温婉得如庭中盛放的牡丹
“我是林黛玉。”她轻声应着，将海棠花拢在袖边，目光里带着几分问询，“姐姐是……”
“我是薛宝钗。”薛宝钗笑着颔首，目光细细掠过黛玉清丽的容颜，眼底满是温和，“来时父亲便与我说，汉军旗里最出挑的便是林妹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薛姐姐谬赞了。”林黛玉脸颊微热，轻声唤道。心底却已清明——她与宝钗同属汉军旗，家世远不及满蒙勋贵
此番若能一同入选，往后在宫里，彼此也算有个照应，面对满蒙旗贵女的排挤时，总能少一分孤立无援，多一分安稳底气
……
……
薛宝钗与林黛玉正低声说着话，语气温和，不时因彼此的默契相视一笑。二人一温婉如牡丹，一清雅似芙蓉，在一众秀女中格外亮眼，早引得周遭不少目光悄悄打量，张淑怡便是其中之一
她身着一袭藤萝紫蝉翼纱旗装，纱料轻薄如雾，上面绣着的银蝶纹在光下流转着细碎光泽，衬得身姿窈窕，风姿绰约
原本她正静立一旁，见宝钗与黛玉气质出众，眼底满是好奇——原以为京城勋贵家的姑娘已是顶尖，竟不知京外也有这般兼具仪容与灵气的女子
片刻后，她便抬步上前，举止落落大方，悦耳的声音打破了二人的低语：“两位姐姐安好。”
待二人转过身，她笑意盈盈地自报家门，目光里满是纯粹的惊艳与善意，“我是张淑怡，方才见两位姐姐气度不凡，实在好奇，不知姐姐们如何称呼？”
……
薛宝钗见来人是张淑怡，心头当即了然——父亲临行前特意提点过，张廷玉大人的这位小女儿，是此次汉军旗秀女中身份最好的一位
她面上不动声色，眼底却多了几分郑重。一旁的林黛玉也早有耳闻，知晓这是重臣之女，连忙收敛起几分随意
“我是薛宝钗。”薛宝钗率先开口，唇角漾开温婉得体的笑意，目光温和地落在张淑怡身上
“我是林黛玉。”林黛玉也轻声应道，指尖不自觉拢了拢袖边的海棠花瓣，视线与张淑怡相接
张淑怡闻言，笑得愈发轻快，目光在二人脸上流转一圈，真心赞叹道：“两位姐姐生得真好，一个如庭中牡丹，雍容温润；一个似池畔芙蓉，清雅脱俗，真真让人见之忘俗。”
“张姐姐谬赞了。”林黛玉脸颊泛起浅浅红晕，轻声回谢，“姐姐身着藤萝紫纱，气质如紫藤绕架，绰约动人，才是真的好看。”
她心里暗自欢喜，在扬州时鲜少有能说得来的同龄好友，方才与宝钗相谈，已觉对方沉稳有才情
如今见张淑怡虽带几分书卷气的傲气，却待人真诚，不由得盼起若真能入选，往后在宫里，倒多了些可一同谈诗论词的知己，连入宫的忐忑都淡了几分
……
……
正说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偏殿入口传来，打破了先前的平和。众秀女循声望去，随即有人低低轻呼：“这秀女的气派，可真够傲气的！”
张淑怡、薛宝钗与林黛玉闻声转头，目光齐刷刷投向那刚踏入偏殿的身影
林黛玉见了，也暗自点头——对方身上那股外露的傲骨之气太过鲜明，仿佛连周遭的空气都因这股近乎孤高的气场凝滞几分，连盛放的牡丹见了，似也要被这份傲气压下三分艳色
……
张淑怡望着那抹身影，略一思索，轻声道：“是她呀。”
薛宝钗与林黛玉皆是一愣，不约而同问道：“张姐姐认识？”
“算不上认识，但早有耳闻。”张淑怡收回目光，向二人解释道，“她是巴蜀李家的姑娘，名唤李昭华。父亲李明瑞是四品武将，就在边关苏承翊将军的军营里任职，听说还是苏将军一手提携起来的。”
说着，她又抬眼示意，“你们瞧她那身打扮，蟹壳红的旗装绣着大朵山茶花，明艳又大气；旗头上的螺钿山茶发钗与缠丝红玛瑙碧玺步摇，衬得她身姿愈发挺立。”
……
众人顺着望去，只见李昭华径直走到案边坐下，自顾自端起茶盏慢饮，面色无波，浑不在意周遭的目光，周身萦绕着一股恃才傲物的疏离感
可这份傲气并不让人反感，反倒像她旗装上的山茶花一般，带着“不与桃李逐风流”的孤高与磊落，是扎根于骨血的底气
薛宝钗眼眸微闪，心底暗忖：这般人物，果然出众。有她在，汉军旗在后宫里，倒又多了一份不可小觑的重量
林黛玉望着李昭华的身影，轻声叹道：“也只有巴蜀那等钟灵毓秀又带着几分侠气的地方，才能生出这般风骨卓然的女子。”
……
“说起来，她家倒和太后娘娘母家有几分交情。”张淑怡望着李昭华独坐饮茶的身影，指尖轻轻拂过袖间银蝶绣纹，缓缓补充道
薛宝钗闻言，眸光微动，顺着话头接道：“何止是有交情。她父亲李明瑞，正是太后娘娘的大侄子苏承翊将军一手提携起来的，这层关系可是实打实的。”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通透的考量，“咱们先前总觉得满军旗那几位世家贵女不好对付，可细想下来，她们的家世多是祖上的荣光，如今在朝堂上，反倒没什么能真正为她们站台说话的实权人物。”
张淑怡立刻点头附和，语气里添了几分底气：“薛姐姐这话说到了根上。反观咱们汉军旗，看着根基不如人家深厚，实则各有依仗。我父亲在朝中任职多年，多少能说上话；薛姐姐家里有京官亲戚，消息往来也便；李姑娘沾着苏家的光，太后娘娘那边自然会多留意几分。这么算下来，咱们反倒是有实打实的人在朝中支撑，未必就比她们被动。”
林黛玉在一旁静静听着，纤长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中海棠花的花茎，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先前她总忧心汉军旗势单力薄，入宫后会被满蒙贵女排挤得无立足之地，如今经二人这般一分析，才觉先前的担忧有些多余——满军旗贵女看似风光，实则朝堂无依
而自己与宝钗、张淑怡、李昭华虽初相识，却因同属汉军旗且各有背后支撑，反倒能形成隐性的联结。她抬眼望向宝钗与张淑怡，轻声道：“二位姐姐说得极是，这般看来，咱们倒也不是全然孤立无援。”
张淑怡见她开窍，笑着点头：“正是这个道理。往后若真能一同入宫，彼此间多些照应，总能少受些欺负。”薛宝钗也含笑颔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父亲叮嘱的“汉军旗抱团”，原是这般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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