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璃望着他眼底翻涌的猩红与绝望,终是又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雪落无声,带着几分怅然呢喃:“我以为……你雍正七年去了边关,离了这园子,日子久了,总会渐渐淡忘的。”
傅恒只是用力摇头,身体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发顶
捕捉到她语气里那丝不易察觉的松动,他心头燃起一丝微弱却急切的希冀,声音里的哀求更甚:“求你……若璃……”
若璃指尖微动,终是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发顶,动作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她弯了弯唇角,语气里又恢复了往日那点打趣的意味,眼底却藏着淡淡的复杂:“傻样子,不会让你死的。”
她顿了顿,指尖划过他斗篷上的织金纹路,话里带了点似真似假的调侃:“你们武将多有本事啊,既能骑射练兵、上阵打仗,还能悄无声息地给自家妹妹扫尾擦干净那些腌臜事。这么厉害的人,我哪舍得让你死。”
……
傅恒僵着的身体瞬间松垮下来,攥着若璃手腕的力道也缓缓松开,只剩下指尖还小心翼翼地贴着她的衣袖。眼底翻涌的猩红如同退潮般渐渐褪去,只余下未散的红血丝,衬得那双往日温和的眼此刻盛满了劫后余生的恍惚
他乖乖地垂着头,额前的碎发落下来,遮住了大半神情,只露出紧抿的、还带着几分颤抖的唇
方才那股濒临崩溃的疯魔劲儿全然消散,只剩下全然的顺从——只要她不说“不见”二字,无论她此刻说什么、调侃什么,他都认,都听,怎样都好
……
“以后,别再做这种扫尾的事了。”若璃收回手,语气淡了些,却没了方才的疏离
傅恒立刻用力点头,喉间动了动,那句“是苏逸尘提点”的话终究没说出口——此刻辩解成因,反倒像在找借口推脱,他只乖乖应下
若璃重新望向湖面,冰面反射着微光,她缓缓开口:“现在弘历已经完全掌控朝堂后宫的局势了。不然,不会那么快就敏锐察觉到饵料的问题。琅嬅她……”
话说到一半,她轻轻摇了摇头,终究没再往下评说,“算了,随她去吧,宫里的事,我不管了。你……”
“我什么都不管。”傅恒连忙接话,声音还带着未散尽的沙哑,“我从前那般遮掩,只是怕你知道琅嬅的事,会……会疏远我。”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带着难以掩饰的忐忑
若璃瞥了他一眼,见他仍垂着头一副乖顺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行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路是她自己选的,后果也该由她自己担着。”
……
“走吧,回暖阁给你坐坐,总在这儿吹风也不是事儿。”若璃说着,撑着亭柱缓缓起身,裙摆上还沾着几点未化的雪沫
傅恒连忙抬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胳膊,力道轻得像托着易碎的琉璃
待她站稳,才松开手,亦步亦趋地紧紧跟在她身后,玄色斗篷的下摆扫过雪地,留下两道相携的浅痕,温顺得像寸步不离主人的影子
……
小夏子、云林和云香正守在石桥边候着,远远见若璃与傅恒相携走来,三人连忙迎上前。看清若璃眉眼间的愁绪已然散去,唇边还噙着浅浅的笑意,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小夏子上前一步,躬身笑道:“娘娘,暖阁里早备好了您爱吃的点心茶水——温着的木樨清露,刚做好的玉露团,还有茉莉蜜茶糕,连您昨儿提了句的蟹黄小汤包,也热乎着在笼屉里温着呢。”
若璃闻言,笑意更深了些,抬手拢了拢斗篷:“倒是你们细心,正好走了这一路,也饿了。”
傅恒在一旁立着,见点心已然备妥,也对着小夏子几人微微颔首,温声道:“有劳各位费心了。”
……
暖阁里头熏香袅袅,驱散了外头的寒意
傅恒端坐在梨花木椅上,指尖捏着青瓷茶盏,浅啜了一口木樨清露,清甜的香气在舌尖漫开
他拿起一块茉莉蜜茶糕,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却只是随意尝了两口便放下了——目光早已不受控地落在对面的若璃身上
若璃正低头吃着点心,玉白的指尖捏着一枚莹润的玉露团,小口咬下,糯米的绵软混着内馅的香甜,让她眼底泛起一丝满足的光
而后又拿起一个小巧的蟹黄小汤包,轻轻咬开一个小口,小心翼翼地吸着汤汁,那副专注又娇憨的模样,与她二十九岁风华绝代的容颜奇异地融合在一起。明明已过了青涩年纪,眉眼间却仍透着灵动鲜活,一举一动都似带着细碎的光
傅恒悄然垂眸,又抿了口清露,将眼底翻涌的情愫掩去
心头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着——这样的若璃,这样鲜活明媚、让他放在心尖上疼了近十四年的人,他怎么可能不动心?那心思早已在心底疯长,密密麻麻缠满了每一寸角落,几乎要将他淹没
……
傅恒望着若璃垂眸咬汤包的侧影,瓷盏抵在唇边,心底忽然泛起一丝自嘲的轻笑
幸而,幸而方才若璃终究是心软了,没将那句“不要再来”说出口
若是她真的铁了心要断了往来,他真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或许,会在那铜凤凰亭的雪地里,不顾一切地将她按在亭柱上,将近十四年隐忍的疯魔与爱意,全都剖给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