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花……竟写得这么悲壮。”巴林湄若听得心头微颤,下意识捏了捏手边菊花的花瓣,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与词里“垓下悲歌”的沉重形成鲜明对比,让她一时有些恍惚
博尔济吉特·舒敏也被这股气韵惊到,纤长的手指无意识捻着衣角——谁能想到,那般纤细柔美的虞美人,竟能在词中生出压过花中之王牡丹的筋骨,连她这般素来沉静的人,都忍不住心头微动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绝唱!”张淑怡率先回过神,忍不住抬手轻拍,语气里满是折服,“既有花的形,又有魂与骨,太后娘娘的才情,真是无人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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钮钴禄如月听得心跳都快了几分,先前对“虞美人压过牡丹”的疑虑彻底消散,心底却冒出个新念头:太后娘娘既为菊花、牡丹、虞美人都写过词,那有没有写过自己最爱的芍药?
她按捺不住,抬头看向意欢,语气带着几分急切:“舒妃姐姐,那太后娘娘有没有写过芍药的词?”
意欢本就将若璃的诗词记在心里,哪会有记不住的道理?闻言轻轻点头:“自然是有的。”
“那舒妃姐姐快说说!”钮钴禄如月眼睛一亮,语气里满是期待——她自小就偏爱芍药的艳而不妖,若能听到若璃为芍药写的词,便是今日最大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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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也纷纷看过去,连先前专注于警惕琅嬅的海兰,都暂时分了些心思过来,想听听这芍药词又有怎样的意境
意欢迎着众人的目光,轻声吟道:“叠翠堆红映画楼,天香国色占春愁。千重锦瓣藏娇靥,万缕柔丝绾玉钩。承晓露,倚芳洲,洛阳旧梦几回眸。莫叹芍药花期短,留取风华醉九州。”
词句落毕,钮钴禄如月忍不住笑了,眼底满是欢喜,艳丽的容色因这份雀跃更添了几分多情:“就是这种感觉!我就爱芍药这份艳而不俗的风华,娘娘这首词,真是把它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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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要说最合我心意的,还是娘娘写的兰花。”意欢被诗词的氛围感染,先前对琅嬅的警惕渐渐淡了些,主动打开了话头,眼底满是对诗句的珍视
“‘九畹芝兰带露栽,冰肌玉骨绝尘埃。翠衣轻舞摇新月,素蕊低眉映旧苔。承晓雾,倚苍崖,不随桃李斗香腮。若非君子寻芳至,谁解芳心寂寞开?’”
她轻声念完,又补充道:“这首《鹧鸪天·咏兰》,我时常拿出来品读——兰花的清雅、不与桃李争春的风骨,都被娘娘写透了,每次读都觉得心境都静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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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随桃李斗香腮’这句太妙了!”李昭华率先附和,她素来偏爱低调内敛的事物,这兰花词里的孤高,恰好合了她的心意,“把兰花的君子气写得淋漓尽致,比寻常咏兰诗更有韵味。”
众人也纷纷点头称赞。张淑怡笑着说:“‘冰肌玉骨绝尘埃’这句,光读着就像见着了崖边带露的兰花,清透又干净。”
巴林湄若虽偏爱热闹的花,也忍不住道:“虽然我不太懂诗里的门道,但听着就觉得很舒服,像在山里闻着了兰花香似的!”
一时间,殿内的讨论又绕着兰花词热络起来,满是对若璃才情的赞叹,先前那点若有似无的紧绷感,似乎都被这诗词的雅意彻底冲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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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众人围着诗词讨论得热络,琅嬅始终坐在主位上温和笑着,手里端着秋露白浅浅品着,听她们聊到兴起时,还随手用了小半碗鲫鱼豆腐汤,之后又唤宫女递来蜂蜜水,小口啜饮着,模样闲适得像是真在享受这场赏菊宴
海兰与白蕊姬看在眼里,心头的疑惑更重——皇后这般从容,既没在饮食里动手脚,也没刻意针对宝钗和昭华,难不成她真的放下打胎的心思了?
二人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解,却没敢放松警惕,依旧悄悄留意着琅嬅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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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宝钗用余光扫过琅嬅,见她坦然用了宴上的菜与水,身旁的李昭华也注意到了这细节
二人稍稍松了口气,看来今日的酒水与菜式确实没直接问题
她们本就有些饿了,便各自接过贴身侍女递来的、从自家宫中小厨房带来的血燕羹,小口吃完垫了垫肚子;随后也学着琅嬅的样子,各盛了一碗鲫鱼豆腐汤,又端起盏喝了些蜂蜜水,动作间依旧保持着几分谨慎
没人注意到,琅嬅垂眸喝蜂蜜水时,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她心里清楚,这场菊花宴根本不是为了“找麻烦”,而是要“藏麻烦”——蜂蜜与鲫鱼豆腐同食,会在体内慢慢积下毒素,这是额娘从前告诉她的,据说额娘也是从奶嬷嬷那里听来的偏方,宫里的太医都未必清楚这少见的相克之道
日子久了,毒素慢慢发作,谁会想到是今日这看似无害的一碗汤、一杯水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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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嬅垂眸看着盏中晃动的蜂蜜水,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心里暗自盘算:按额娘说的法子,这毒素积到显症,大概要两个月光景
最妙的是,鲫鱼豆腐汤能补蛋白,蜂蜜水可润肠胃,都是宫里常见的孕妇补品,谁也不会多想——只要薛宝钗和李昭华觉得今日吃得舒坦,往后内务府按例送这些东西时,她们自然不会拒绝,只会当成寻常滋补品常吃
呵,还得是额娘想得周全,这般“慢性子”的法子,连扫尾都省了——毕竟今日宴上,她自己也喝了汤、饮了蜜水,往后即便有人起疑,也抓不到她的把柄,只会以为是饮食不当或是体质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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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已到下午,日头渐渐西斜,透过承乾宫的窗棂洒下斑驳光影
海兰与白蕊姬悄悄对视一眼,见宴上始终风平浪静,既没出现饮食异样,也没发生任何争执,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紧绷的脊背也不自觉放松了些
参与了宴席筹备的几人更是松了口气——晰月拍了拍胸口,想着总算没在布置上出岔子
意欢看着满宫依旧盛放的菊花,暗自庆幸挑选花草时没出疏漏
绿筠捏着帕子的手慢慢松开,只要酒水点心没出事,就不用担心连累永璋
钮钴禄如月也悄悄舒了口气,还好这场宴顺顺利利,没让自己负责的布置环节惹上麻烦
殿内的气氛,也随着夕阳的暖意,多了几分真正的松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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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御书房内,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纱,在案上洒下一片柔和的光晕。李玉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承乾宫菊花宴的情形一一回禀,尤其提到众嫔妃围着太后的诗词赏评讨论时,特意多描述了几句
弘历正握着朱笔批阅奏折,闻言笔尖微微一顿,抬眼看向李玉,语气里带着几分淡淡的期许:“皇额娘的诗词里,本就藏着风骨与通透。她们若能从这些字句里品出几分意味,明白些立身行事的道理,也不算白白赏了这场菊、读了这些诗。”
说罢,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回奏折上,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这场看似平和的菊花宴,到底藏没藏着琅嬅的心思,他心里有数,却也想看看,这些后宫女子能否真的从诗词里读出几分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