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褪去了白日的燥热,裹着几分清甜的花香,漫过圆明园的青石板路
若璃手里提着那只金红色蝴蝶风筝,竹制骨架轻晃,蝶翼上的金粉在暮色里仍泛着细碎微光
她时不时抬手轻轻晃一晃风筝,目光落在蝶翼上,眼底盛着的笑意像揉碎了星河,亮得动人——白日放风筝的热闹劲儿还没散,连脚步都带着几分轻快的雀跃
青石板路铺得平整,可她心思大半在手里的风筝上,没留意裙摆被路边探出的细草轻轻勾了一下。脚步蓦地一顿,身子微微前倾,眼看就要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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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额娘~您注意脚下!”紧跟在身侧的弘历眼疾手快,伸手稳稳扶住她的胳膊,掌心的力道温和却扎实,稳稳将人稳住
他垂眸看了眼被草勾住的裙摆,又抬眼望向若璃,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纵容
若璃被扶稳后,低头瞧了瞧勾住裙摆的细草,又摆了摆手,笑着打趣自己:“嗨,难得难得绊了一下,许是这风筝还想跟我多玩会儿呢。”
说着,她伸手理了理裙摆,指尖碰了碰蝶翼,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脚步放慢些,这才好好看着脚下的路
弘历见状,也没再多说,只默默往她身侧靠了靠,虚扶着她的胳膊,陪着她慢慢往万方安和走
暮色渐浓,两人的身影被夕阳拉得修长,手里的蝴蝶风筝轻轻晃着,后头跟着李玉、云香、小夏子、还有侍卫们,归途中浸着几分白日未尽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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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长春仙馆,连暖阁里的银霜炭都似失了暖意,空气里凝着几分压抑的冷
富察夫人端坐在梨花木椅上,手指紧紧攥着帕子,帕角被绞得发皱,眼底的怒意几乎要溢出来——她昨日听闻园子里放风筝的热闹,今日一进长春仙馆,见着琅嬅的模样,便知心里的猜测没差
“琅嬅,你疯了吗?”富察夫人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急切,“清漪本就是个没脑子的蠢人,你竟也跟着失了智,真敢让她去打太后的主意?”
她顿了顿,语气更沉,“什么突发心悸没了?那是皇上在明明白白告诉你,他什么都知道了!不过是留着富察家的体面,没把事捅破罢了!”
琅嬅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一身秋香色蜀锦牡丹纹旗裙衬得她面色苍白,往日里鲜亮的绣纹此刻也显得黯淡无光
她垂着眼,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裙上的牡丹花瓣,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带着几分茫然的恍惚:“我……我真的以为,清漪那副柔媚模样,总能得皇上几分喜欢。额娘你也说男子,不都吃这一套么?”
她抬眼时,眼底满是血丝,往日里的端庄早已不见,只剩被现实击垮的无措:“我只是想找个能帮衬我的人,能在皇上面前替我多说句话……哪想到,竟会触到皇上的底线。”暖阁里的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轻轻晃,映得她眼底的绝望愈发清晰
“我是说过男子多吃柔媚那一套,但你也不能急成这样!”富察夫人重重叹了口气,帕子在指尖绕了一圈,语气里满是无奈,“自除夕那晚封了答应,到她出事,连半个月都不到,一月中旬就这么折了,我前前后后托了多少关系,在江南辗转才把她买回来,花的心思全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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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嬅垂着头,指尖掐着裙角的牡丹绣纹,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可是额娘,清漪自除夕侍寝后,连续十日都守在九州清晏殿门口,想见皇上一面,可皇上一次都没见她……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想着让她另寻门路。”她眼底泛起红意,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的辩解——在她看来,这不是急,是走投无路的选择
“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太后头上?觉得太后娘娘没见过扬州瘦马的那些手段,稍微引诱勾引,就能让她替清漪说话?”
富察夫人抬眼看向琅嬅,目光里带着几分失望的锐利,“你糊涂!清漪的身份是扬州瘦马,皇上打从一开始就清楚,本就带着轻视,她偏还敢动皇上的底线,这死,一点都不冤。”
“可我不一样啊额娘!”琅嬅猛地抬头,眼底满是焦虑,声音也不自觉拔高了些,“我手里能握的权力太少了,宫务上处处受钮祜禄如月和佟佳毓秀掣肘,我要是再没个人帮衬,往后在宫里,连站脚的地方都要没了!”她说着,眼眶愈发泛红,往日端庄的仪态荡然无存,只剩被权力挤压的惶恐
暖阁里的银霜炭烧得再旺,也驱不散母女俩心头的寒意
富察夫人看着女儿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又气又疼,却也知道,如今再说“不该”,早已无济于事——这后宫的权力漩涡,一旦踏错一步,想回头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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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日子长着呢,琅嬅,你就是太急,反倒落了下乘。”富察夫人放下茶盏,瓷杯与杯托碰撞出轻响,语气里带着几分沉稳的笃定,“最好的引荐机会本就是除夕宫宴,那次没抓住,再想引荐人,就得等合适的时机,哪能像你们这样慌慌张张撞上去?”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缓声道:“清漪我当初给你,本就是让她试个水——看看皇上如今对这等柔媚做派到底是什么态度,没指望她能一下子攀上去。可我实在没料到,会因为你们俩的急功近利,让她这么早就折了,还惹得皇上心里不痛快。”
琅嬅原本黯淡的眼眸猛地一亮,身子不自觉往前倾了倾,声音里带着急切的期待:“额娘~您这话的意思是……您手里,又有人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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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什么。”富察夫人淡淡瞥了她一眼,眼底却藏着几分运筹帷幄的底气,“人我早安排在富察府的小别院里了,还在慢慢教她规矩、沉她的心性,没到露面的时候。”
她顿了顿,语气多了几分庆幸,“幸而你大哥傅恒常年住在军营,不常回府,不然以他的敏锐,肯定早发现这事,少不了要震怒阻拦——不说他了,免得扫了兴致。”
她抬眼看向琅嬅,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郑重:“琅嬅,你如今手里不是还握着三分之一的宫权么?想在园子里悄悄添个不起眼的宫女,总不是什么难事吧?”
“您是说,让她从宫女做起?”琅嬅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眼底的迷茫渐渐被了然取代——从底层做起,确实比直接引荐更隐蔽,也更容易避开旁人的注意
“嗯。”富察夫人点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嘱咐,“你也不用亲自接触她,免得落人口实。等她五月底入了园子,让她自己慢慢找机会行事,你只需要在暗处帮她搭个小梯子,别让她一开始就被人欺负了去就行。”
琅嬅垂眸思索片刻,指尖轻轻攥了攥裙角,再抬眼时,眼底的惶恐已淡去不少,多了几分重新燃起的希冀:“……知道了额娘,我会安排好的。”
暖阁里的烛火轻轻晃动,映着母女俩各怀心思的模样,一场新的算计,又在这看似平静的长春仙馆里,悄然埋下了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