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晚看着魏嬿婉垂眸时眼底闪过的那丝恍惚,指尖轻轻捻了捻裙上金线,忽然开口,声音温润却带着不容回避的锐利:“你方才念着皇上,莫不是对皇上心生情意了?”
这话像道惊雷炸在练舞场里,凤七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朱红色广袖下意识攥紧
兰苕也收了笑意,水绿色的裙摆往旁挪了挪,眼神里满是惊讶
婴宁更是张大了嘴,螺钿紫的裙角都忘了整理
连一直沉静的苏禾,都微微蹙起眉,天水碧袖上的昙花仿佛也失了几分仙气——谁也没料到,魏嬿婉的心思竟藏得这么深
魏嬿婉猛地抬头看向虞晚,眼底满是被戳穿的慌乱,指尖死死掐着衣角,发白的宫女服布料都被捏出了褶皱
虞晚却没停,继续道:“我得警告你,别把情丝花在皇上身上。你可知荣嫔钮祜禄如月?她生得那般美艳绝伦,连园子里的牡丹见了都要逊三分,倾国倾城的模样,到最后也没让皇上多偏宠几分。就凭你现在的身份、这点手段,还想让皇上放在心上?”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魏嬿婉发白的脸,语气里多了几分过来人的清醒:“皇上心里的底线从来都是太后娘娘,只要你不打太后的主意,不碰那些让太后不痛快的规矩,他或许还能容你耍些小手段谋个出路。可若是动了对皇上的心思,到头来只会是自寻苦吃。”
魏嬿婉缓缓垂眸,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情绪,只看得见她抿紧的唇——虞晚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心里那点关于“皇上垂怜”的侥幸,也让她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与“荣嫔”之间的差距,远不止身份那么简单
苏禾轻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语重心长:“魏姑娘,你要记住。舒妃意欢清艳无双,昭贵人黛玉灵气逼人,荣嫔钮钴禄如月倾国倾城,宜贵人赫舍里明慧国色天香,玉贵人鸢尾热烈张扬,明嫔薛宝钗雍容华贵,睦嫔佟佳毓秀美若天仙”
她转头看向魏嬿婉,目光里满是坦诚:“这些娘娘们,哪一个不是模样、才情、家世都拔尖的?可即便如此,也没谁能让皇上真正动心偏爱。你再想想自己,论模样,你不及她们半分明艳;论才情,你刚学词练舞,还差得远;论家世,你不过是寻常宫女出身——你觉得,凭这些,能让皇上另眼相看吗?”
……
魏嬿婉站在原地,指尖的力气一点点泄去,发白的衣角缓缓松开
苏禾的话像一把尺子,清清楚楚量出了她与那些嫔妃的差距——原来她之前以为的“机会”,在真正的差距面前,竟如此渺小;原来她心里那点“凭本事争一争”的底气,不过是没看清现实的侥幸
……
婴宁看着魏嬿婉失神的模样,忍不住轻声开口,螺钿紫的裙摆轻轻蹭过地面,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提醒:“魏姑娘,有些事你或许没细想过——赫舍里氏是圣祖爷原配孝诚仁皇后的姓氏,钮祜禄氏是圣祖爷继后孝昭仁皇后的姓氏,佟佳氏更是圣祖爷的母家姓氏。你该能想到,只要它们不倒,宜贵人、荣嫔、睦嫔在后宫的位置就稳如磐石,你这辈子恐怕都难越过她们去。皇上对她们……”
“皇上对她们哪会真的放手?”凤七没等婴宁说完,就笑着打断,朱红色广袖一扬,语气里满是通透的调侃,“依我看啊,皇上说不定早就把你当颗棋子看着呢!就等着让你在后宫制衡谁——你没听说吗?荣嫔如今怀着孕,再过些日子生了孩子,保准能封妃。之前皇上特意抬博尔济吉特·舒敏为温嫔,不就是想用蒙古的势力压一压荣嫔吗?”
……
魏嬿婉猛地抬头看向她们,眼睛瞪得圆圆的,脸上满是震惊——她从没想过,自己这点“争出路”的心思,竟会和“制衡”“势力”这些朝堂后宫的大事扯上关系,更没想过自己会被皇上当成“棋子”
“要我说,你真正要对上的,恐怕是张淑怡贵人。”兰苕也跟着笑了,水绿色广袖掩着唇角,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她父亲是张廷玉,在朝堂上本就势力不小。听说她进宫两年多,一直卡在贵人位分上没升嫔,就是因为皇上找不到合适的棋子制衡她。你有野心、有冲劲,又得愉嫔提点,可不就是皇上要找的人?”
“这些话也不是我们瞎猜的。”苏禾适时开口,天水碧的广袖轻轻垂落,声音清润平和,“每年十月中旬秋日宴,太后娘娘会跟两位太嫔、昭贵人闲聊后宫朝堂的事,我们偶尔在廊下听着,慢慢也就悟出来这些门道了。”
虞晚指尖轻轻摩挲着裙上金线绣的虞美人,目光落在魏嬿婉震惊的脸上,声音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通透:“你或许还不知道,宜贵人、荣嫔、睦嫔进宫,本就不是为了争宠。乾隆二年那次选秀,皇上特意选了她们这些有大姓背景的女子入宫,就是为了制衡皇后的中宫之权。”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对后宫规则的了然:“从前皇后做过不少糊涂荒唐事,皇上虽没明着责罚,却早有了分权的心思。她们在后宫站稳脚跟,皇后的权力自然就被分散了——你以为后宫是女子争风吃醋、抢着要恩宠的地方,其实根本不是,后宫与朝堂从来都是绑在一起的,宫里所有妃子,说到底都在相互制衡,维持着表面的平衡。”
“可不是嘛!”凤七耸了耸肩,朱红色广袖随着动作晃了晃,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直白,“在这后宫里,想快速晋升,哪有什么捷径?唯一靠谱的法子,就是怀上个龙胎——只要能生下皇子或公主,位分立马就能往上提,旁人也不敢轻易招惹。”
魏嬿婉站在原地,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虞晚说的“后宫与朝堂绑定”“所有人都在制衡”,凤七提的“怀孩子快速晋升”,像两记重锤砸在她心上——她之前满心想着靠巧思、靠太后和皇上的留意出头,却连后宫最根本的规则都没看清,原来自己一直以为的“争出路”,在这盘与朝堂相连的大棋里,竟如此渺小可笑
魏嬿婉攥着衣角的手微微松开,抬眸看向众人,眼底还带着未散的震惊,声音里藏着一丝侥幸:“那……玉贵人和冷常在呢?她们一个原是舞女,一个出身宫女,总该和这些‘制衡’没关系吧?”
苏禾轻轻摇了摇头,天水碧的广袖随着动作轻晃,语气里满是通透:“玉贵人鸢尾和旁人不一样。她性子赤诚热烈,对太后又格外亲近,皇上选她留在身边,是把她当成维护太后的‘代表人’。”
她顿了顿,指尖拂过袖上昙花绣纹:“皇上借着偏爱鸢尾,向所有人表明太后在他心里的分量——谁对鸢尾好,就是给太后面子;谁敢对鸢尾不敬,就是没把太后放在眼里。她的‘宠’,从来都带着几分象征意义。”
“至于冷常在冷清秋……”兰苕接过话头,水绿色广袖下的手轻轻搭在镜墙上,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的轻嗤,“她看着是靠琴技得宠,实则是皇后的人。去年她进圆明园杏花春馆当宫女,说是偶然,其实就是富察家特意送进来帮皇后夺权的——这事儿在圆明园里,早就不是秘密了。”
魏嬿婉怔怔地站在原地,耳边反复回响着苏禾和兰苕的话
她望着乐坊里穿着华服的众人,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像活在雾里——原来玉贵人的“宠”有深意,冷常在的“才”有背景,后宫里竟没有一个人是真的“凭运气”立足,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独有的身份与使命,在这盘大棋里扮演着既定的角色
……
凤七看着魏嬿婉失神的模样,朱红色广袖轻轻一摆,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却也藏着一丝直白的提醒:“别再盯着别人的身份琢磨了,你还是先好好想想自己的出路——是回紫禁城的花草房,还是在这儿找出路,总得有个准主意。”
魏嬿婉垂眸盯着自己发白的袖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与不甘:“我不想回宫,更不想再回那个花草房。每天天不亮就起来铲土、浇花,手上全是老茧,衣服永远沾着泥点,累活脏活干不完还得看管事嬷嬷的脸色。我也想活得体面些,能穿干净的衣裳,能不用再为了一口吃食看人眼色,所以才想往上争——哪怕最后只能留在圆明园的花草房,也比在宫里强啊。可为什么宫里和圆明园,会相差这么大呢?”
……
“这你就不知道了。”婴宁轻轻叹了口气,螺钿紫的裙摆往魏嬿婉身边挪了挪,语气里满是对圆明园的感念,“从雍正六年起,圆明园就已经是当时还是贵妃娘娘的太后的地界了。自她那年掌权,就立下了规矩——每年夏天,园里所有人都有绿豆汤、酸梅汤解暑;冬天天寒,每日都能分到温热的大骨头汤暖身子。”
她顿了顿,眼底泛起几分暖意:“秋日里,太后还会召当年还是舞女的嬷嬷们去万方安和跳舞,赏的料子、珠饰都是上好的;冬天和春天换季,也从不会让我们穿旧衣,总能分到新做的衣裳。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十三年了。所以嬷嬷们总说,圆明园是这世上最好的地方,这话一点都不假。”
……
魏嬿婉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与委屈,声音都带着几分发颤:“可宫里根本不是这样啊!冬天炭火总不够用,衣裳也都是旧的缝缝补补,哪有什么大骨头汤……”
“是这样的。”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魏嬿婉的话。她循声望去,只见提着青色布裙走来的,正是之前给过她《垂丝海棠》的贾嬷嬷——衣襟上绣的暗纹虽不显眼,却透着几分她熟悉的规整气度
“贾婆婆!”凤七、苏禾、虞晚和婴宁异口同声地开口,原本或随意或紧绷的姿态瞬间规矩下来,连语气里都多了几分敬重
贾嬷嬷走到众人中间站定,目光先落在魏嬿婉发白的宫女服上,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对往事的追忆:“自雍正六年先皇后被废,当时还是贵妃的太后娘娘就在圆明园万方安和执掌后宫权柄,一直到雍正十三年。那些年,园子里和宫里的待遇是一模一样的——宫女太监们冬日春日都能做新衣裳,夏天有绿豆汤、酸梅汤,冬天有大骨头汤,炭火也从来没缺过,人人都能过个暖冬。”
“后来呢……”魏嬿婉忍不住追问,眼底满是不解——既然从前一样,为什么现在宫里变得这么差?
凤七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朱红色广袖随着动作晃了晃,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的直白:“后来还能怎么样?新帝登基,太后娘娘就把后宫权柄交给现在的皇后了啊!从那以后,太后娘娘就只管圆明园的事,宫里的规矩、待遇,自然就由皇后说了算了——她哪会像太后一样心疼底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