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一身杭绸衣料,便足以说明一切。”苏禾目光平静地落在冷清秋身上,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却字字戳中要害,“若您的琴技真能登堂入室,早该凭本事挣得蜀锦、天香绢那样的体面,而非需借乐坊的古琴、占乐坊的场地练艺。”
“凭本事?”冷清秋心底嗤笑出声,指尖下意识掐紧了裙摆——她自小在云南乐楼学琴,从插瓶技法到曲目演绎,再到诗词歌赋,哪一样不是精雕细琢?如今竟被一个乐人质疑“没本事”?
一股好胜心瞬间从心底翻涌上来:她一个曾在乐楼辗转的清妓,难道还会输给凝露苑的乐人?
……
这般想着,冷清秋唇角反倒勾起一抹从容的笑,指尖重新落回琴弦,不等众人反应,一串急促又悲怆的音符便骤然响起——竟是难度极高的《大胡笳》
她抬眸看向西侧的琳琅,眼神里带着几分挑衅,指尖下的琴音愈发激昂,似要将这些年藏在心底的郁气与不甘,全透过琴弦倾泻出来
廊下众人皆是一愣:意欢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想起曾听闻冷清秋的出身,瞬间明白她是被逼得亮出了真本事
黛玉也轻轻蹙眉,《大胡笳》的悲怆与复杂,绝非寻常练艺者能驾驭,看来冷清秋的琴技,确实被低估了
晰月更是坐直了身子,目光紧紧盯着冷清秋的指尖,眼底满是探究——这曲子,连她都需反复练习才能弹好
凤七、苏禾与兰苕、魏嬿婉对视一眼,神色却依旧平静:她们虽意外冷清秋会弹《大胡笳》,却更信琳琅的实力——毕竟琳琅的古琴,如今也是乐坊里公认的“能压场子”的本事
而琳琅坐在琴案前,指尖轻轻悬在琴弦上,心里再清楚不过:古琴是她在乐坊立足的根本,若是连一个借场地练琴的嫔妃都比不过,今年秋日宴的新人名额,定然与她无缘
待冷清秋的琴音稍缓,琳琅忽然抬眸一笑,指尖轻拨琴弦,一曲清越灵动的旋律便漫了开来——竟是以《鸥鹭忘机》为基底,又巧妙融入了《空山鸟语》的婉转。琴音初时如白鹭掠水,清透自在
转瞬又似林间雀鸣,活泼灵动,瞬间将《大胡笳》的悲怆冲散了大半,听得人眼前仿佛浮现出青山绿水、禽鸟相和的画面
冷清秋的指尖猛地一顿,琴音漏了半拍——她怎么也没想到,琳琅竟会自编曲目!
这曲子既保留了《鸥鹭忘机》的清雅,又添了《空山鸟语》的鲜活,技法与意境都远超她的预料,瞬间让她的《大胡笳》显得有些刻意煽情
冷清秋脸色微变,指尖却更快地落向琴弦,这次她弃了悲怆的曲调,转而以《碧涧流泉》起手——琴音初时如清泉漱石,泠泠作响,似要以山水之静压下琳琅曲中的灵动
未等众人回过神,旋律又陡然转成《渔歌唱晚》的悠然,弦音里满是落日归舟的闲适,试图用两曲连奏的巧思扳回一局
可琳琅却不慌不忙,待冷清秋的《渔歌唱晚》刚起个尾音,她指尖骤然发力,一曲以《离骚》为底、揉入《神人畅》气韵的新曲便破弦而出——《离骚》的沉郁顿挫里,藏着《神人畅》的庄严肃穆,弦音时而如孤臣泣血,时而如神鸟高鸣,厚重得似能压下所有轻浅的旋律,将冷清秋那点“山水闲适”彻底盖了过去
众人只觉耳畔先是清泉渔舟的浅意,转瞬便被裹挟进更深沉的气韵里,连呼吸都跟着慢了半拍
待最后一个重音落下,琳琅指尖轻抬,琴音余韵绕梁,而冷清秋的指尖早已僵在琴弦上——她终究是输了,输在对古琴技法的深耕细作,更输在编曲时那份不拘泥于古曲的灵气与格局
廊下的意欢率先抚掌轻笑,碧山色旗裙上的兰花绣纹随动作轻颤:“这场斗琴当真是精彩!从《鸥鹭忘机》到《离骚》,每一曲都有巧思,今日算是没白来乐坊一趟。”
晰月也点头附和,初荷粉裙角轻轻晃着:“可不是!尤其是琳琅最后那曲,把《离骚》的沉郁和《神人畅》的大气融在一起,既见功底又显心意,连我都忍不住想为她鼓掌。”
鸢尾更是眼睛发亮,攥着钴蓝色裙摆的指尖微微用力:“听得我都想上去跳一段了!早知道乐坊斗琴这么有意思,我该早点来的!”
黛玉浅啜一口凉茶,眼底满是赞叹:“以曲较技,以艺服人,这才是凝露苑乐坊该有的模样。”四人相视一笑,显然都为这场酣畅淋漓的斗琴而尽兴
……
鸢尾忽然从椅子上站起身,目光直直望向凤七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钴蓝色襦裙上的金线鸢尾花纹——方才看了斗琴的热闹,她心底那点想和凤七切磋舞姿的念头,早已按捺不住
她没多言语,径直走到乐坊中央的空地上,转身看向凤七,眼底亮着期待的光,连发间象牙花冠上的碧玺珠都跟着轻轻晃动
凤七与兰苕、苏禾等人也齐齐望了过去,目光落在鸢尾身上时,都忍不住暗赞——这玉贵人出身宫里乐坊,身段确实利落,一身广袖襦裙衬得肩颈线条愈发优美,单是站姿,就透着股舞者的灵气
魏嬿婉更是想起去年在万方安和的矢车菊花海,见过鸢尾随性起舞的模样,那般自在鲜活,至今还有印象
廊下的意欢、晰月与黛玉见此情景,顿时笑了出来。晰月凑到黛玉耳边,压低声音打趣:“刚看完斗琴,这又要瞧斗舞,今日来乐坊,倒真是捡着大热闹了!”
黛玉也笑着点头,目光落在空地上的鸢尾身上,满心期待——她倒想看看,这热烈的鸢尾,遇上明艳的凤七,会跳出怎样的光景
鸢尾深吸一口气,随着乐坊里残留的丝竹余韵轻轻抬手,舞步骤然绽开
她的动作热烈又张扬,广袖翻飞间,似有无数朵鸢尾花在空地上绽放,既有随性舒展的自然,又藏着精巧繁复的细节,每一个转身、每一次踮脚,都透着股“率性而活”的肆意,活脱脱像一朵从春光里跳出来的、绚丽又神秘的鸢尾
凤七见状,轻抬下巴,眼底没了对冷清秋的敌意,反倒多了几分对“对手”的认可——这玉贵人不是来寻衅,而是真真切切想平等较量
她足尖轻点地面,一个利落的后空翻跃到空地上,落地时裙摆旋开,珊瑚红凤尾纱上的金丝芍药瞬间亮了起来
她的舞姿明艳又大气,抬臂似凤凰展翅,扭腰如芍药吐蕊,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股不服输的骄傲,活像一只浴火而生的凤凰,正与鸢尾那朵“鸢尾花”分庭抗礼
“这哪是斗舞,分明是一朵鸢尾花,对着一朵芍药花较劲呢!”晰月看得兴起,忍不住轻声感叹
意欢与黛玉也看得入神,眼底满是笑意——两人风格截然不同,却都把舞蹈里的“活气”跳了出来,实在让人移不开眼
兰苕、苏禾与琳琅也静静看着,目光里满是欣赏:苏禾抱着琵琶,指尖无意识地跟着节奏轻叩琴身
兰苕捻着舞袖的手也慢了下来,暗自赞叹两人的身段与力道;琳琅更是微微睁大眼睛,看着空地上翻飞的裙角,只觉得这热烈的氛围,比方才的琴音更让人热血沸腾
冷清秋站在琴案旁,也忍不住将目光投向空地——她本因斗琴失利而心绪郁结,可看着眼前这鲜活肆意的斗舞,心底的沉闷竟也散了几分,只是望着那两抹明艳的身影,眼底又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
“鸢尾与芍药,还都是应季的花,这斗舞倒像是把满园春色都揉进动作里了。”黛玉放下手中的凉茶,眼底满是笑意,语气里带着几分打趣,“早知道能连着看斗琴、斗舞,今日这乐坊来得实在太值了。”
话音刚落,空地上的两人便同时收了动作——鸢尾足尖点地,身子向后弯折成一道优美的弧线,钴蓝色裙摆垂落地面,像朵盛放的鸢尾花
凤七则纵身跃起,珊瑚红凤尾纱在空中划出亮眼的弧度,落地时稳稳站稳,宛如凤凰收翅
掌声刚起,鸢尾便直起身,轻抬下巴看向凤七,语气里带着几分俏皮的底气:“你的性子够烈,舞蹈也够大气,确实配得上《凤穿芍药》的名。不过——”
她话锋一转,眼底闪着得意,“我会把《秦王破阵乐》的刚劲和剑舞的利落融在一起跳,还能自己编新舞,这点你可比不上。”
“你还会编舞?”凤七着实愣了一下,随即挑眉看向她,语气里满是意外——乐坊里只有朱颜擅长编舞,没成想这玉贵人竟也有这般本事
鸢尾用力点头,指尖拂过发间的象牙花冠:“不止呢,古往今来的经典舞我几乎都会跳。方才你没使出真本事,我也留了后手,真要比高低,咱们不如等明年再见分晓。”
“古舞我也没落下!”凤七立刻接话,眼底的好胜心又被点燃,“那就说定了,明年太后寿宴上,咱们好好比一场,看谁的舞更能压得住场子!”
一旁的苏禾看着两人较真的模样,忍不住摇摇头笑了,转头对身旁的魏嬿婉说道:“凤七这性子,怕是把婴宁、绮罗、玉漱,还有你都给忘了?你们几个都擅长舞蹈,明年秋日宴的名额要靠考核定,可不是她和玉贵人两个人说了算的。”
兰苕闻言,忍不住轻嗤一声,指尖捻着天青色舞裙上的碧玺珠串,眼底带着几分了然
魏嬿婉也跟着笑起来,蟹壳红裙上的凌霄花绣纹似也添了几分鲜活——她悄悄攥紧裙摆,心里暗忖:自己那柔媚婉转的昆曲唱腔,配上融入昆曲身段的舞步,定不会输给凤七、鸢尾、婴宁、玉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