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七年五月下旬
万方安和后方新院落的主屋内室，氤氲着淡淡的兰芷熏香。内室与外间用一串红、蓝、紫三色碧玺珠帘隔开，阳光透过珠串洒进来，在地上碎成点点流光，连空气里都飘着几分雅致
弘历身着一袭群青天香绢常服，衣上用银线细细绣着“皎月出海”图，月光洒在粼粼海面的纹路细腻如真，束腰玉带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
他斜倚在内室窗边的软榻上，目光落在对面窝着的若璃身上，眼底满是柔意
若璃正抱着一只冰裂纹琉璃碗，小口啜饮着碗里的冰莲子汤，凉意顺着舌尖漫进心口，让她舒服地眯起了眼
她穿的丁香色大袖衫笼着层幽幽冷香，浅紫纱面上用银丝勾出兰叶的脉络，再以靛青绣出盛放的花瓣，宛若一幅会呼吸的工笔画
内搭的浅紫交领襦贴合身形，下配同色齐腰裙，裙摆垂落在榻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荡，整套衣裙清雅又凉润，恰好衬得她肤色胜雪
她挽着精致的随云髻，发间只簪了一支紫水晶蝴蝶发钗，蝶翼上的纹路清晰可见，随动作轻轻颤动
耳坠是同色的紫水晶兰花，花瓣垂在耳畔，一动便漾起细碎的光泽——这般素净的装扮，反倒更显她眉眼间的灵动
“合不合心意，皇额娘？”弘历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目光扫过窗外的景致，又落回若璃脸上
若璃抬眸看向他，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琉璃碗还抵在唇边，语气里满是欢喜：“好看！特别漂亮！楼阁的蓝色琉璃瓦、院里的蓝楹花树，还有荷塘边的蔷薇架，都合我心意极了！”
她抬手朝窗外指了指，“你看，从这儿往外瞧，正好能看见院角的玫瑰丛，红的白的开得热闹，还有远处那架粉蓝色秋千，风一吹就晃，弘历~有这院子，真好。”
弘历看着她雀跃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替她拢了拢滑落的大袖衫：“喜欢就好。不过冰莲子汤别喝太多，仔细伤了脾胃。”
他顿了顿，又问，“云卷她们几个新接手的宫女，做事还合你心意吗？要是有不周到的，再换就是。”
若璃连忙点头，碗底的莲子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都好都好！云卷做事条理清楚，云舒性子温柔，菖蒲和合欢也机灵，连小满她们几个，打理花草、端茶递水都利索。这院子好看，身边人也贴心，我现在呀，天天都想待在这儿！”
弘历望着若璃眼底亮晶晶的模样，笑意从眼角眉梢漫开，指尖摩挲着玛瑙盏的杯壁——盏中雪泡梅花酒泛着浅淡的莹光，酒香混着梅香，清冽又温润。他浅啜一口，目光始终落在若璃身上，满是纵容
“弘历~我跟你说，去年秋日宴上，苏禾弹的那首《玄武门之变》，真的绝了！”
若璃放下琉璃碗，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语气里满是赞叹，“她指尖一落，那旋律里的跌宕起伏，听得人的心都跟着揪紧，这琵琶技艺，简直是登峰造极了！”
弘历闻言轻笑，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又藏着化不开的宠溺：“所以皇额娘就把那把彩翠金蝶古琵琶给赏了她，是吧？”
他想起那把琵琶——老料琴骨、红珊瑚琴身，还有各色碧玺点缀，单是选材制作就耗了三年，整个京城都找不出第二把，可若璃赏人时，半分犹豫都没有
……
“好琵琶就该配最好的乐人啊！”若璃噘着嘴哼唧，语气里满是不服气，又补充道，“而且苏禾长得还好看，站在那儿就像月下刚开的昙花，清雅又动人，你要是见了，肯定也会喜欢的！”
弘历放下玛瑙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紫水晶蝴蝶发钗在指尖轻轻晃动
他眼底的笑意深了些，语气却格外认真：“若只是技艺出众、容貌清丽，儿臣只会欣赏她的才华，不会生出‘喜欢’的心思。”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若璃眼底，带着旁人从未见过的温柔，“这世上能让儿臣放在心上疼、放在眼里宠的，从来只有皇额娘一个。”
……
弘历伸手替若璃扶正发间的紫水晶蝴蝶钗，指尖轻轻拂过她耳侧的发丝，语气褪去了方才的笑意，多了几分认真，却依旧带着柔和的纵容：“今年的秋日宴和往年不同，所有后宫嫔妃都会来看，不再像从前那样，只有莞太嫔、惠太嫔和昭贵人陪着您。”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若璃清澈的眼底，继续说道：“所以今年可别再赏那般贵重的稀世珍品了。前两年好不容易让她们歇了惦记您库房的心思，您要是今年再露一手，把好东西随手赏人，她们保准又要盯着您的私藏，往后少不了又要生出些闲言碎语。”
若璃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指尖轻轻戳了戳琉璃碗的边缘：“她们就算不来，也早该知道那把琵琶了呀！意欢、晰月、鸢尾她们前几日还去凝露苑乐坊瞧热闹，苏禾抱着琵琶在场，她们肯定都见着了。”
她眼底闪着笃定的光，语气轻松：“不过放心，意欢看重的是诗词才情，晰月在意的是琵琶技艺，鸢尾喜欢的是跳舞热闹，黛玉更是不看重这些身外之物——她们几个绝不会像旁人那样，惦记这些物质上的东西。”
……
这时，合欢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隔着碧玺珠帘躬身回话：“皇上，太后娘娘，敏贵人带着锦瑶公主来了，此刻正在院外候着。”
若璃一听，立刻放下琉璃碗，笑着朝门外招手：“快让她们进来！云卷，你去把我前几日特意给锦瑶备下的那个描金锦盒取来，就在外间博古架第二层。”
“是，娘娘。”云卷应声退下，快步去取锦盒
不过片刻，合欢便引着两人进来——白蕊姬身着一袭水粉色粉棠云锦旗装，裙上绣着细碎的缠枝莲纹，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
身旁的锦瑶刚满五岁，穿了件水红月华纱裙，裙角绣着小巧的海棠花，发间簪着一支粉宝石珠花，步子迈得轻轻巧巧，像只温顺的小兔子
白蕊姬一进内室，见弘历也在，顿时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这么巧与皇上撞上，连忙拉着锦瑶停下脚步，屈膝行礼：“嫔妾见过皇上，见过太后娘娘。”
……
“皇阿玛，皇祖母~”锦瑶的声音软软糯糯，跟着母亲一起屈膝，小模样温顺又可爱
弘历原本落在若璃身上的目光，转向锦瑶时瞬间柔和了几分——这是他的第一个女儿，性子温软，他也喜欢，他微微颔首：“免礼吧，坐。”
“锦瑶快过来，到皇祖母这儿来。”若璃朝锦瑶伸出手，语气格外亲昵
锦瑶眼睛一亮，挣脱开母亲的手，小跑到榻边，若璃顺势将她抱到榻上，让她挨着自己坐
白蕊姬则在一旁的软凳上坐下，目光落在女儿身上，眼底满是温柔
这时云卷捧着描金锦盒回来，轻轻放在榻上的小案桌上。若璃笑着拍了拍锦瑶的小手：“来，看看皇祖母给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说着，她打开锦盒——里面静静躺着一件粉珊瑚珍珠项圈，粉珊瑚打磨得圆润光滑，串着细小的珍珠，项圈中间还坠着一颗水滴形的粉珊瑚，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格外讨喜
“哇！”锦瑶眼睛瞬间亮了，伸手轻轻碰了碰项圈，小声说道，“喜欢~谢谢皇祖母！”
弘历坐在一旁看着，见若璃耐心地帮锦瑶比划项圈大小，又瞧着锦瑶欢喜的模样，眼底的笑意也深了几分，连带着周身的气场都柔和了不少
白蕊姬见状，连忙起身再次福身，语气满是感念：“太后娘娘真是太疼锦瑶了。每年不仅给锦瑶送蜀锦、月华纱、软烟罗这些上好的料子做衣裳，还总想着给她添件小首饰。这份心意，嫔妾和锦瑶都记在心里，多谢太后娘娘。”
“这有什么可谢的。”若璃笑着摆摆手，帮锦瑶把项圈轻轻戴在脖子上，又理了理她的衣领，“女孩子家，就该从小攒些精致的首饰，往后长大回忆起来，也是桩美事。更何况咱们锦瑶是公主，本就该多见些珍品、多戴些好东西，才不委屈。”
“公主嘛，穿着、首饰自然都要是最好的，不然怎么配得上‘公主’的身份呢？”
若璃轻轻捏了捏锦瑶软乎乎的脸颊，眼底满是笑意，又接着说道，“等咱们锦瑶长到十岁，皇祖母就帮你挑伴读，从京城那些勋贵世家里选知书达理的小姑娘，往后就能陪你一起玩、一起学东西了。”
说着，她转头看向弘历，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对了，永琏和永璋的伴读，你这边挑得怎么样了？他们俩也到该有伴读的年纪了。”
弘历放下手中的玛瑙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笑着点头：“已经让内务府和礼部留意着了，选了几个家世清白、品性端正的勋贵子弟备选。不过他们才七岁，离正式定伴读还有几年，慢慢来也不迟。”
“伴读是什么呀？”锦瑶眨着圆溜溜的眼睛，小手抓着若璃的衣袖，声音软软糯糯地问道，显然对这个陌生的词充满好奇
若璃低头看着她懵懂的模样，忍不住笑着点点她的小鼻子，用她能听懂的话解释：“伴读就是能陪你一起读书写字，还能跟你一起赏花、看新首饰，玩的时候有人陪着，学东西的时候也有人一起的小伙伴呀。”
锦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小手轻轻摸着脖子上的粉珊瑚项圈，显然已经开始盼着有伴读的日子
一旁的白蕊姬看着眼前温馨的画面，心底满是满足——有太后娘娘这般疼惜锦瑶，不仅记挂着她的穿戴首饰，连未来的伴读都早早规划好了，锦瑶往后的日子定然能一路平稳富贵，不用像她从前那样步步谨慎。这般想着，她看向若璃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感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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