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圆明园针线房,丝线穿过绸缎的窸窣声伴着晨光漫进窗棂,案上码得整齐的绣线团泛着柔润光泽,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绸缎香
“刘姑姑。”冷清秋轻步走进来,身上烟绿色杭绸旗裙绣着几枝清雅玉簪花,花瓣软乎乎的,连花萼上的细绒毛都勾得清晰
发间玉簪花珠花与蓝宝石松柏簪相映,衬得她肤色愈发莹白
她将一匹叠得整齐的薄荷绿软烟罗递过去,这颜色在晨光下泛着朦胧柔光,像裹了层晨间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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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她转头看向立在绣架旁的三好,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笃定:“还是劳烦你亲手来做吧,做一件旗装,再添一件骑射装。样式不用繁复,清爽利落就好,边角绣些玉簪花纹样点缀便成——骑射装的袖口和裙摆记得留些余量,方便活动。”
三好连忙放下手里的绣针,屈膝福身:“是,冷小主放心,奴婢定仔细做,定不辜负您的托付。”金玲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那匹薄荷绿软烟罗,指尖仍捻着未绣完的丝线
“冷贵人也在啊。”一道温和的女声从门口传来,琅嬅身着宝蓝色蜀锦绣牡丹旗装,金线勾勒的莲纹在光下泛着贵气,裙摆随脚步轻晃,身后跟着端着托盘的素练,缓缓走进针线房。她目光扫过房内,既不显得刻意,又透着皇后的端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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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皇后娘娘!”冷清秋率先屈膝行礼,刘姑姑、三好、金玲与其他绣娘也连忙放下活计,齐齐福身问安
“免礼吧。”琅嬅抬手虚扶一下,在刘姑姑早已备好的梨花木椅上坐下,素练将托盘轻轻放在一旁的案上
她看向冷清秋,语气带着几分随意的关切:“刚在门口就听见冷贵人说要做骑射装,可是打算往后去百骏园学骑马?那地方的草色正好,确实是练马术的好时候。”
冷清秋直起身,指尖轻轻拂过裙角的玉簪花纹,开口应道:“娘娘慧眼,嫔妾确实有这个打算。先前瞧着颖贵人骑马的模样潇洒,便也想学着试试,往后得空了骑骑,也算活动筋骨。”
琅嬅闻言微微点头,随即转头看向刘姑姑,语气放缓了些:“本宫今日来,也是想做件衣裳。料子本宫自己带来了,是件对襟长袄,打算除夕穿。样式就按‘雪落牡丹’来做,你们绣娘手艺好,构图尽可随意发挥,不用拘着死板的纹样,只要衬得喜庆雅致便成。”
身后的素练立刻上前,将托盘上的料子轻轻展开——竟是一匹蜜蜡色蜀锦,料子厚实却透着光泽,金线织就的暗纹在光下若隐若现。金玲连忙上前接过,小心翼翼地捧到刘姑姑面前
刘姑姑说着:“娘娘放心,这蜜蜡色衬雪落牡丹最是合适,奴婢都记下了,定在除夕前赶好,亲自送到娘娘住处去,保准让娘娘满意。”
琅嬅微微颔首,目光似不经意般扫过冷清秋,见她正低头看着案上的软烟罗,便笑着开口:“冷贵人选的这薄荷绿也极好,绣上玉簪花,秋日穿定是清爽又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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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嬅与冷清秋一道踏出针线房,晨光透过廊下藤蔓,在青砖地上织出细碎的光影
两人并肩走着,廊外的玉簪花散发着淡淡清香,风过时,裙摆轻晃的声响与远处的鸟鸣交织在一起
“哪又得来的一匹软烟罗啊,冷贵人?”琅嬅忽然开口,语气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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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清秋面色清淡,脚步未停:“昭贵人赠的。”她语气平静,听不出多余情绪,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寻常小事
琅嬅闻言轻笑一声,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她自然知道,昭贵人林黛玉手里的软烟罗最多,都是太后疼惜她,一次次赏下的稀罕物
其实她根本不在意这料子的来历,真正让她放在心上的是:冷清秋用来做衣裳,便说明她心里是想往上挣的——毕竟软烟罗是妃位及以上才能用的规制,一个贵人敢用,心思已然昭然
两人又走了几步,转过一道月洞门,琅嬅忽然话锋一转,不再兜圈子:“九州清晏那场舞,是想要怀孩子吧?”她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回避的直接,目光稳稳落在冷清秋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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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清秋脚步微顿,抬眼看向琅嬅,没有应声,只静静站着,眼底清明,显然是在等她的下文——她知道,皇后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事,必然还有后话
“做骑射装,也是为了靠近皇上和太后吧?”琅嬅继续说着,“毕竟秋季太后素来爱去百骏园跑马,皇上肯定会陪着她,你若去学马术,倒真是个能常露面的好机会。”说到这里,她忽然压低声音,脚步也慢了些,“但~园子里不是有个现成的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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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像一颗石子,骤然砸进冷清秋心里。她猛地抬头看向琅嬅,瞳孔微缩,瞬间理清了其中关节——皇后说的,分明是张淑怡刚生下的五阿哥永琛!
她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微微泛白,心底有个声音在反复回响:那可是张廷玉的外孙,就算因自己的出身,这孩子没了争夺储君的可能,但终究是位皇子,若能抚养在身边,往后便也算有了依靠
沉默片刻,冷清秋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克制的郑重:“嫔妾需要考虑一下,会尽快给娘娘答复。”
话音落,她在前方的分叉口停下脚步,朝琅嬅微微颔首,便转身独自往自己住处的方向走去——烟绿色的裙摆掠过青砖,背影里透着几分仓促,却也藏着难掩的意动
琅嬅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唇角勾起一抹温和却笃定的笑
她轻轻抚了抚鬓边的珠花,眼底满是了然——冷清秋这般有心思的人,绝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她要的,不过是一点考虑的时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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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陵春色一处屋舍的暖阁里,窗棂敞开着,晚风裹着院角玉簪花的清香漫进来,拂过案上的素色纱帘,轻轻晃出细碎的弧度
屋内一盏琉璃宫灯,暖黄的光落在床榻边,映得一切都透着几分柔和
和嫔张淑怡半靠在床榻的软垫上,月白色软缎寝衣松松裹着身子,领口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
她怀里抱着襁褓中的永琛,指尖轻轻拂过孩子软糯的脸颊,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轻声唤着:“永琛~我的乖孩儿……”声音又轻又软,生怕惊扰了怀里的小生命
“淑怡,喝点血燕粥吧,刚温好的,趁热吃。”门口传来温和的女声,张淑怡的母亲端着一只描金白瓷碗走进来,碗里的血燕粥泛着浅琥珀色,热气裹着燕窝的清甜,缓缓散开
她走到床榻边,将碗递到女儿手边,笑着补充:“你父亲和大哥知道永琛平安落地,在京里都乐坏了,连家书里都满是欢喜。等明年四月太后寿宴,他们都会来园子里,到时候就能亲眼见见永琛了。”
……
张淑怡听着,眼底漾起笑意,小心地将永琛放在床榻内侧的软枕旁,盖好薄毯,才接过瓷碗
她用玉勺舀起一勺粥,吹了吹才送进嘴里,燕窝的滑嫩混着清甜的粥底,顺着喉咙滑下,格外舒服
“还有啊,”张夫人坐在床沿,看着外孙熟睡的模样,语气里满是欣慰,“太后娘娘前些日子还特意赏了好几匹软烟罗和天香绢,那可是妃位及以上才能用的稀罕料子,可见是真疼你和永琛。往后永琛的小衣裳,用这些料子做,定是好看又舒服。”
……
张淑怡咬着玉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既有家人的牵挂,又有太后的看重,怀里还躺着健康的孩儿,她低头舀着粥,目光时不时落在永琛身上,眼底满是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