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七年十一月中旬
万方安和沿岸
初冬的日光揉碎在万方安和的湖面,漾开粼粼金波,岸边连片的矢车菊正盛——粉的像揉了胭脂雾,蓝的似浸了湖水清,紫的若染了暮云烟,层层叠叠铺到视线尽头,风一吹便掀起细碎花浪,连空气里都裹着清甜的香
若璃缓步走在花径旁,一身石榴红色浮光锦广袖交领齐腰襦裙格外夺目
锦面遇光泛着柔润光泽,裙上绣的白山茶用银线勾边,花瓣从瓣尖的淡粉渐到蕊心的莹白,连花茎上的细绒毛都绣得真切,走动时广袖轻扬,似有山茶伴着花浪轻轻晃
她随云髻上,点翠镶红玛瑙凤头步摇垂着细链,红珊瑚耳坠轻贴颊边,再衬着蓝玛瑙玫瑰花簪的清透,整个人明艳得像落在花海里的暖阳
……
“好看吗?”她忽然转头,笑着看向身侧后半步的傅恒,眼底闪着雀跃的光
傅恒穿一身靛蓝色织金缎狼纹束腰劲装,墨蓝底色压着暗金狼纹,本该显凌厉,可他望着若璃的目光,却满是藏不住的温柔,连声音都放得轻软:“好看——娘娘比这满岸的花,还要亮眼。”
“咳,姑母。”旁边忽然传来苏承翊的轻咳,他穿松绿色蜀锦绣鹰纹束腰劲装,墨绿鹰纹在光下若隐若现,挺拔的身姿透着利落,却故意板着脸,似在提醒两人别忽略了旁人
“皇额娘~”另一个清朗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弘昼几步凑上前,指尖轻轻拨了下若璃发间的凤头步摇,细链晃动的碎响混着笑意,“承翊表兄可没我贴心——我可是你最疼的小五,刚从边关回来,还没跟你好好说说话呢。”
他一身锈红色蜀锦绣银线玫瑰纹束腰劲装,暗红底色上,白玫瑰沾着“银线雪粒”,贵气又鲜活
……
若璃被两人逗得笑出声,抬手拍了拍弘昼的手背,又冲苏承翊弯了弯眼:“好啦,知道你们都想着我。”
她抬手拂过鬓边的碎发,目光扫过眼前的花海与湖面,语气轻快,“我们别站着了,随便走走吧——这么好的景致,正好陪你们多说说话。”
傅恒默契地放缓脚步,依旧跟在若璃身侧后半步;苏承翊与弘昼一左一右,伴着若璃往花径深处走,脚步声轻踩在落英上,混着风拂花浪的声响,将这初冬的时光衬得格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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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堤岸旁,风卷着矢车菊的清甜掠过,穿浅蓝色杭绸绣大雁宫女裙的侯佳玉莹,正望着花径深处的方向出神
她发间簪着支翠鸟缠花,浅蓝裙面上的大雁绣纹随动作轻晃,连指尖都无意识捻着裙摆,目光里满是对那方热闹的悄然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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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看什么?”一道清脆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惊得侯佳玉莹猛地回头
来人是戴佳林心,约十六岁的年纪,穿一身深蓝色杭绸如意团纹宫女裙,裙上的如意纹用银线细细滚边,发间别着绢花缠花,手里稳稳托着个描金托盘——盘里衬着天青色锦缎,放着一对八宝镂空赤金嵌珍珠耳坠,耳坠垂着细巧的珍珠链
旁边还有一朵金嵌各色珠宝圆花胸针,红宝石、蓝宝石与珍珠错落镶嵌,在日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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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式原是若璃闲时画着玩儿的,随手把图样给了造办处,没想到真做了出来
若璃瞧着精致,便说赏给武陵春色的敏贵人与长公主锦瑶,戴佳林心这才捧着首饰送去,路过堤岸时见侯佳玉莹呆立着,便随口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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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没、没有!”侯佳玉莹慌忙收回目光,脸颊微微泛红,指尖攥紧了裙摆,语气里带着几分被撞破心事的局促
戴佳林心走上前,眉心微蹙,目光扫过她浅蓝裙上的大雁纹与发间的翠鸟缠花,轻声开口:“你是哪里办差的?我是造办处的簪娘,戴佳林心。”
“我、我是侯佳玉莹。”侯佳玉莹的声音更轻了些,垂着眼帘小声解释,“是上个月初新入园子的宫女,在花草房侍弄花草。这位戴佳姐姐,我真的没有偷懒——是南星姐姐说花草房的活计已经做完了,让我出来熟悉圆明园的环境,才、才在这儿多站了会儿……”
她今年刚满十四岁,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说起话来带着点怯生生的模样,生怕被误会成懈怠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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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佳林心顺着侯佳玉莹的目光,往堤岸下不远处瞥了眼——若璃正被傅恒、弘昼几人围着,石榴红的裙角拂过花径,发间步摇随笑声轻晃,连风都似绕着她温柔打转
她收回视线,看向身侧还带着怯意的侯佳玉莹,声音放得更轻:“前两年这个时候,南星姐姐总在花草房忙着培育新品花卉,又是选种又是调土,忙得脚不沾地。你既然熟悉得差不多了,就早点回去搭把手,多学些本事总没错。”
“知道了,戴佳姐姐。”侯佳玉莹乖乖点头,目光却又忍不住飘向远处的若璃,眼底满是好奇与几分难掩的惊艳,小声确认道,“那、那就是太后娘娘啊?看着比画里的人还好看……”
“是,那是咱们圆明园的主人,也是最体恤下人的主子。”戴佳林心轻轻提点,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你在花草房好好做事,守好自己的本分,往后园子里有什么规矩、什么事该做不该做,南星姐姐都会慢慢教你,不用急着打听别的。”
“嗯!我记住了,戴佳姐姐!”侯佳玉莹用力点头,虽只有十四岁,眉眼间却已显露出几分清丽脱俗的风姿,肌肤莹润,鼻梁小巧,唇色天然粉嫩,隐隐透着股“国色天香”的潜质,只是此刻被稚气与局促裹着,还未完全展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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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草房暖房
暖房里拢着融融暖意,水汽混着泥土与花草的清香漫在空气中,几盆新栽的绿植沿着木架摆开,叶片上还沾着细密的水珠
身着轻薄杏粉色暖缎绣杏花长裙的南星,正半蹲在木台前,小心翼翼地给盆里的新芍药松着土——她发间别着支喜鹊珠花,粉白花瓣随动作轻晃,指尖捏着小铲子,眼神专注地盯着土里冒出的嫩绿色花骨朵,连额角沁出的细汗都没顾上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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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星姐姐,飞燕姐姐,我回来了!”侯佳玉莹轻快的声音从暖房门口传来,她脚步带风地走到两人身边,目光一下就被木台上的芍药花骨朵吸引,弯腰凑近看了半天,眼里满是好奇:“哇,这绿色的花骨朵好特别!等开了会是什么模样啊?是像荷叶那样的绿,还是会带点别的颜色呀?”
“傻丫头,肯定要等它慢慢开出来才知道喽!”坐在一旁软凳上的飞燕笑着开口,她穿一身浅紫色杭绸燕纹长裙,裙面上的小燕绣纹灵动鲜活,发间簪着支小飞燕通草花,与裙纹相映成趣
她手里捧着个白瓷碗,碗里是冒着热气的大骨头汤,正用银勺慢悠悠舀着,汤里的肉香混着暖意飘过来,让暖房更添了几分生活气
“玉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南星直起身,用帕子擦了擦指尖的泥土,转头看向满脸雀跃的侯佳玉莹,眼底带着几分诧异——原以为她要在外多熟悉会儿园子
“嗯!我在堤岸上远远看到太后娘娘了!还有苏将军和纯亲王陪着呢!”
侯佳玉莹立刻分享起来,语气里满是兴奋,“太后娘娘穿得特别好看,看着根本不像长辈,倒像只有二十岁的姑娘,特别温柔!后来还遇到了造办处的戴佳林心姐姐,她托盘上放着的首饰可精美了,金闪闪的还嵌着珠宝,一看就是给贵人准备的!”
她说着,眼睛亮晶晶的,连语速都快了几分,把外头的新鲜事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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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办处本就是做这些精巧首饰、摆件的地方,往后你要是得空,常去那边走走也无妨。”
飞燕放下银勺,笑着看向满眼好奇的侯佳玉莹,语气里满是贴心的提点,“找那里的年轻簪娘或是匠人,给你做支通草花簪,再配点银饰流苏,只要不嵌宝石,凭你每月的月钱,完全负担得起。要是想要带细碎宝石的银簪,往后省着点用,慢慢存月钱也能攒出来。”
她顿了顿,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对了,针线房也该多去走动走动。你不是刚收到花草房分发的两匹杭绸嘛,等哪天看她们不忙了,就拿着料子去请人做件袄裙——水蓝色衬你肤色,橘红色显朝气,做出来定好看。”
侯佳玉莹听得眼睛发亮,用力点头应下:“嗯!我记下啦,谢谢飞燕姐姐!”心里早已悄悄盘算起来,那两匹杭绸她刚收到时就摸了又摸,水蓝色像极了园子里的湖水,橘红色则像熟透的石榴,都是她以前从未有过的好料子
圆明园的日子,比她在家时安稳太多——不用看阿玛新宠的脸色,不用听下人们暗地里的议论,连分到的料子、月钱,都足够让她过得体面
只是想到这里,她心底忽然泛起一丝酸涩:得留一匹料子送回去给娘才行
娘以前也是阿玛疼过的人,只是后来阿玛有了更年轻好看的妾室,娘的院子就渐渐冷清了,日子过得越发拮据
幸好当家主母心善,虽不常照拂,却也从不对她们母女苛待,不然娘在府里的日子,只会更难
她悄悄攥了攥袖口,把那点酸涩压下去——如今自己在圆明园站稳了脚,往后定要多攒些东西寄回去,让娘也能过得舒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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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陵春色白蕊姬与绿筠的院落
武陵春色的院落里,初冬的日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洒下细碎的暖光
五岁的长公主锦瑶穿着一身秋红色浮光锦绣桃花旗裙,裙面上的桃花用金线勾边,粉白花瓣层层叠叠,像将春日的烂漫绣进了布料
她发间簪着支桃花通草花,旁边缀着粉珍珠与红珊瑚珠花,跑动时珠花轻轻晃,衬得她脸颊圆嘟嘟的,满眼都是孩童的鲜活
……
这会儿她正凑在戴佳林心面前,盯着托盘上的首饰,小嘴巴张成“O”形,软软的声音里满是欢喜:“好好看呀!这上面的珠子会发光呢!”
戴佳林心连忙屈膝福身,语气恭敬:“见过纯嫔娘娘,敏贵人,长公主。”
她稳稳托着托盘,继续说道,“这对八宝镂空赤金嵌珍珠耳坠,还有这支金嵌各色珠宝圆花胸针,原是太后娘娘闲时画的样式,造办处按图做了出来。太后娘娘瞧着精致,特意吩咐奴婢送来,给长公主把玩。”
坐在一旁软榻上的纯嫔绿筠,身着水绿色浮光锦绣桃纹旗装,裙上的桃纹清雅素净,与她温和的气质格外契合
她顺着锦瑶的目光看向托盘,笑着点头:“这胸针的样式确实别致,赤金底衬着各色珠宝,等冬日下雪时,别在锦瑶的袄裙衣襟上,定是又亮眼又喜庆。太后娘娘心思巧,连画个首饰样都这么精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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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太后娘娘记挂锦瑶。”白蕊姬身着海棠色浮光锦粉棠旗裙,裙上的粉棠花用银线细细描摹,透着几分雅致
她抬手示意身边的俗云上前,语气带着笑意,“既是太后的心意,我们便收下了。”
俗云快步上前,小心接过托盘,又从袖中取出一个素色锦缎荷包,递到戴佳林心手中——荷包里头装着五两银子,是给她的赏赐
戴佳林心连忙再次福身,声音里满是感激:“多谢敏贵人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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