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络罗宝婵跪在地上,听着若璃的话,先前的执拗与不甘渐渐褪去,只剩下满心的羞愧
她知道自己今日闹得荒唐,若璃没有追责已是恩典,便再不敢多言,对着内室重重磕了三个头,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感激:“谢太后娘娘教诲,奴婢……奴婢知错了。”
说罢,她起身时脚步还有些虚浮,垂着头快步退出了九州清晏,一路往针线房的方向去,背影里没了来时的急切,多了几分沉甸甸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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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室里,炭火依旧噼啪作响,暖光漫在每个人身上
楚云深转向若璃,躬身时碧青常服的竹枝纹样轻轻晃动,声音里带着真切的感激:“多谢太后娘娘为微臣解围。”
方才若璃没有追问细节,反而点透宝婵执念的根源,既保全了他的体面,也给了宝婵改过的余地,这份通透与周全,让他心底莫名微微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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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正用银勺搅着碗里剩下的米酿,闻言抬头笑了,眼尾弯成好看的弧度:“谢什么~这圆明园是我管着的,里头的人和事,自然我说了算。”
她顿了顿,想起宝婵方才的模样,又补充道,“那姑娘不过是年轻,把不甘心用错了方式,底子不是真坏,今日点醒了她,往后定会改过的。”
说着,她话锋一转,看向楚云深时眼底多了几分打趣:“说起来,你可真受欢迎啊。想当年我十八岁的时候,看二十五岁的李太医,觉得他已是太医署里的青年才俊,可也没见谁为了他,闹到我跟前来求赐婚呢~”
这话一出,楚云深愣了愣,随即眼底浮起一丝无奈的笑意,连耳尖都悄悄泛了点红——他素来专注医术,从没想过会卷入这样的风波,被太后这般打趣,倒让他有些无措
弘历坐在一旁,指尖的绿松石十八子停了停,看着若璃带笑的眉眼,眼底的柔和更甚,忍不住轻笑出声
弘昼更是直接,靠在软垫上笑得眉眼弯弯
暖阁里的气氛瞬间松快下来,方才对质的紧绷感,全被这阵笑意冲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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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深目光落在案上的蟹黄小汤包蒸笼上,又瞥了眼若璃手边空了的三只小碟,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医者的细致:“太后娘娘,这蟹黄小汤包油脂重,您已经用了三个,不宜再多用了,免得腻着肠胃。”他记得清楚,方才弘昼吃了两个便停了,若璃却一口一个,半点没留意节制
“皇额娘!”弘昼立刻接话,伸手轻轻从若璃指间抽走象牙银筷,指尖还碰着她带着暖意的指腹,语气里满是不赞同,“楚太医说得对,您方才还吃了小半碗圆子,再吃汤包,晚上该胀得揉肚子了。”
弘历也放下手里的绿松石十八子,伸手按住若璃还想往蒸笼伸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眼底是化不开的纵容,却也带着点无奈的笑意:“皇额娘,听话。您上次吃多了甜食,夜里翻来覆去说胃沉,忘了?”
若璃被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脸颊微微鼓了鼓,像个被拦住吃糖的孩子,不服气地反驳:“我好着呢!我才三十四,又不是四十三的老人家,哪有这么娇气?”
她顿了顿,故意抬了抬下巴,语气带着几分得意,“再说了,我这身子骨多硬朗,这么多年就喝过一次药,哪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
说着,她话锋忽然一转,目光直直看向楚云深,眼底闪着狡黠的光:“既然你这么会管着人,不如——我给你指婚吧?也好让别人管管你,省得你总盯着我的饮食挑毛病。”
楚云深闻言先是轻轻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是在拿方才的事“反击”,眼底浮起一抹无奈又纵容的浅笑——方才他劝她节制饮食,此刻倒被她抓住由头调侃,算是被她稳稳拿住了把柄,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弘历看着若璃这副“气不过就找补”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按住她手的力道又轻了几分,语气里满是宠溺:“皇额娘,就会拿旁人寻开心。楚太医刚被你解了围,你倒好,转头就打趣起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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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七年十二月二十日·太医署闲谈场景优化
楚云深刚踏进太医署暖阁,便被满室的目光齐刷刷围住——李太医、何太医、徐太医坐在主位,七八个医士凑在一旁,眼底都带着揶揄的笑意,连案上的脉案、药箱都没顾得上收拾,显然是特意等着他回来。
“我说什么来着!”何太医率先拍着桌子笑出声,手里的医书都晃了晃,“人家楚太医这本事,可比你老李年轻时高出一筹!连求赐婚都闹到九州清晏去了,咱们当年在太医署,可没这待遇!”
李太医也放下茶盏,眼底满是打趣:“啧,真行啊楚太医。想我二十五岁时,还在太医署跟着师父抄脉案,哪有你这般受欢迎?不过你也得亏了太后娘娘护着,不然今日这事,可没这么容易了局。”
徐太医跟着点头,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你是该庆幸,这是太后娘娘的圆明园,规矩虽严却通人情。要是在紫禁城太医院,被宫女这么当众攀扯,就算是无中生有,哪有人替你解围?到时候哪怕皇上明事理,你也得认了这栽,落个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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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李太医收起笑意,看向楚云深的目光多了几分意味深长,“你得记着,咱们太医署里的人,可不是随便选进来的——我、老何、老徐,都是先帝特意为太后娘娘挑的;你和林太医,是皇上今年亲自选来接我们班的。再过不了五年,我们三个就该退下来养老了,到时候太医署的担子,就得靠你和林太医挑起来。”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压得稍低:“还有,你不会真以为,一个针线房的宫女,有胆子敢随便闹到九州清晏,去求皇上太后赐婚吧?”
这话刚落,暖阁门口传来脚步声——林太医身着暗青杭绸常服,衣上绣着精致的宝相花纹,束腰勒出挺拔身形,脸上带着刚轮完假的松弛,却在看到满室氛围时愣了愣,疑惑地开口:“我这才轮假三日,园子里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还闹到九州清晏、皇上太后面前了?”
楚云深抬眸看向林太医,又扫过李太医几人了然的眼神,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竹枝纹样,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笃定:“能让郭络罗宝婵有这胆子的,大抵是……嫔妃吧。”
他心里清楚,太医署上下都是先帝、皇上亲自挑选的人,根基干净,绝不会有嫔妃的眼线;而若想借婚姻绑定,在未来掌控太医署的人情,对嫔妃而言,便是最直接的法子——郭络罗宝婵,不过是被推到台前的人罢了
徐太医闻言,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眼底带着几分认同与提醒:“你能想明白就好。往后在园子里,除了医术,这些弯弯绕也得多留意些——咱们虽不管后宫事,却也不能成了别人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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