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寒意裹着碎雪，落在武陵春色的竹梢上，簌簌轻响里添了几分清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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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立在廊下，一身朱砂色蜀锦绣白梅狐毛襦裙格外夺目——上襦的朱砂色烈得似燃着的暖焰，银线细细勾出白梅轮廓，花瓣尖又点了抹淡粉，像雪落枝头刚染的胭脂
齐腰裙同色绣着遒劲梅枝，枝桠间还缀着几颗银线绣的雪粒，走动时裙摆轻晃，竟似有落雪簌簌往下掉
随云髻上，双翔凤簪子梅花步摇的金翅垂着细链，一动便有细碎流光；粉珊瑚透雕楼阁发簪斜插其间，珊瑚的润红与白梅相映，更显艳色
她外披月白色蜀锦绣重明鸟竹枝图狐狸毛长斗篷，狐毛蓬松得似堆着的云，手捧一只山水花鸟暖手炉，腕间红珊瑚手串衬得肌肤莹白如瓷，笑着朝廊下的黛玉抬了抬下巴：“偌大的武陵春色，别处要么人多，要么太闹，还是你这院角的竹林最幽静。不如咱们去竹林里走一走？听听雪落在竹叶上的声音，多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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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别！”黛玉连忙摆手，她身着秋香色蜀锦绣荔枝苹果花兔毛领袄裙，裙上的荔枝颗颗饱满，苹果花缀着细银线，看着便透着几分暖意
发间白玉透雕莲花步摇的花瓣薄如蝉翼，碧玺葡萄簪的紫珠串轻轻晃着，衬得她眉眼更显温婉
她倚在廊下的太师椅上，指尖捏着暖炉的提绳，语气里带着几分后怕，“娘娘月初才因堆雪人出汗着了凉，吃了两天药才好全。这竹林里雪深风凉，要是在我这院子里再受了寒，我可真没处说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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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黛玉身侧的意欢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穿一身烟绿色蜀锦绣兰草兰花旗装袄裙，裙角的兰草叶片脉络分明，兰花用淡紫丝线绣得清雅，捧着盏白玉茶杯，抿了口红枣姜茶，语气温软却透着妥帖：“娘娘要是想听雪声，吩咐云卷、云舒去折几枝带雪的竹枝来便是。把竹枝放在廊下，风吹着枝叶晃，雪粒落在铜炉上，不也能听见声儿？犯不着亲自去沾雪。”
若璃被两人劝得没法，只好笑着妥协：“好好好，听你们的。那回着凉就是个意外，哪有那么娇气。”
说话间，云舒已捧着几枝带雪的竹枝过来，枝桠上还挂着未化的雪粒，看着清清爽爽
若璃接过一枝，坐到黛玉身旁的太师椅上，轻轻晃了晃竹枝，雪粒簌簌落在廊下的青砖上，只听得几声轻响
她侧耳听了片刻，忍不住撇了撇嘴，带着点孩子气的遗憾：“还是不带劲，比不得在竹林里听着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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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指尖还捏着那枝带雪竹枝，听着两人的话，忽然眼睛一亮，晃了晃竹枝的手顿住，唇角勾起抹狡黠的笑，看向黛玉与意欢：“要不——今晚我们夜出访友，怎么样？”
黛玉刚抿了口姜茶，闻言险些笑出声，放下白玉盏时指尖还带着暖意，语气里满是促狭：“访谁？莫不是去碧桐书院找莞娘娘与惠娘娘？太后娘娘这是想仿古人‘夜探友居’的雅兴，难不成还学那些话本里写的，敲了门却不露面，转头就走？”
她话锋一转，眼底闪着打趣的光，“要是真这么做，估摸着第二日一早，莞娘娘和惠娘娘就得结伴去万方安和‘闹’您，追问是谁夜里来逗她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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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欢也跟着弯了眉眼，烟绿色裙角随笑意轻轻晃了晃，捧着茶杯的手紧了紧，语气里带着点好奇：“娘娘这是想故意吓两位太嫔一跳？她们俩素来喜静，夜里若听见敲门声，指不定要猜是谁呢。”
若璃被两人说中心思，却也不否认，反倒笑得更欢，手里的竹枝在廊下轻轻点了点：“可不会敲了门就走，碧桐书院那么大，难道还缺我们三个的睡处？实在没有，咱们就缠着她们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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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欢放下白玉茶杯，指尖轻轻蹭过杯沿的暖意，看着若璃眼底未散的兴致，笑着劝道：“还是等二月里天气回暖些再夜出吧。娘娘您想啊，再过几日就进一月了，正是一年里最冻人的时候，尤其是夜里的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可别真为了寻趣，反倒成了‘美丽冻人’，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若璃听着这话，也跟着点头附和，指尖捏着的竹枝轻轻晃了晃，雪粒又簌簌落下几颗：“你说得在理，夜里头确实冷，风也硬，出门一趟确实遭罪。对了——我让人送的珠灯，你们都选好了吗？今年除夕夜可得记得挂上，再点上灯芯添添热闹，我除夕要回苏府，怕是没法在园子里跟你们一起看灯了。”
“早选好了，我挑的是那盏青碧色琉璃兰草珠灯，雅致得很。”意欢连忙应声，眼底带着笑意，“也知道娘娘除夕夜要回苏府，连皇上和纯亲王都会陪着您去，前些日子皇上赏的礼，也早送到住处了。回头我就让清荷把备好的礼送到万方安和去，是两件赤金麒麟嵌羊脂玉长命锁，做工精细得很，正好给香见和玉妍的两位小公子带过去。”
一旁的黛玉也跟着点头，语气里满是妥帖：“我也早备下贺礼了。知道香见和玉妍今年十月底同日诞下小公子，我特意让人做了一对海蓝宝雕骏马印章，海蓝宝通透，雕工也细致。而且两位小公子的名字也取得好，苏宁淮、苏宁宴，听着就透着几分温润大气，叫着也顺口。”
若璃听着两人的话，眼底的笑意更浓了，连握着暖手炉的指尖都松快了几分：“太好了，今年除夕我把你们的礼一起带去苏府，香见和玉妍见了，肯定得开心坏了。说起来，这两个名字还是承安取的呢，我第一次听就觉得好听，既雅致又有寓意，承安这孩子，心思素来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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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武陵春色回万方安和的路，覆着层薄雪，踩上去咯吱轻响
若璃走在前面，指尖还捏着枝刚折的红梅——花瓣艳得似燃着的火，雪粒沾在花萼上，冷艳又鲜活
云卷云舒捧着暖手炉紧随其后，三十多个侍卫身着墨色劲装，步伐整齐地护在两侧，玄色斗篷下摆扫过雪地，悄无声息却透着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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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游廊拐角，若璃忽然眼睛一亮，笑意瞬间漫上眉梢，扬声唤道：“傅恒大人~”
廊下立着的男子闻声转身，正是傅恒
他穿一身暗红色蜀锦绣兽纹束腰劲装，金线绣的兽纹在雪光下若隐若现，勒得身姿愈发挺拔
外披的黑金狐毛斗篷衬得他面色更显清俊，见若璃望来，眼底深处的清冷瞬间化去，只剩藏不住的温柔情意，快步上前，声音低沉悦耳：“娘娘。”
“走，一起回暖阁说话。”若璃笑着摆了摆手，率先迈步
傅恒默契地跟在她身侧后半步，目光偶尔落在她指间的红梅上，眼底笑意更柔
正走着，他忽然感觉手背被温热轻轻触碰——若璃借着斗篷下摆与广袖的遮挡，悄悄伸过手来，指尖勾住了他的掌心
傅恒心头一暖，立刻反扣住她的手，十指紧紧相扣
暖意在交握的指尖蔓延开来，连带着冬日的寒风都似柔和了几分
他侧头瞥了眼若璃微红的耳尖，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只觉得这一路的风雪，都抵不过此刻掌心的温度，满心满肺都是安稳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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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大理寺的厢房里，炭火燃得温吞，淡淡的松烟墨香混着纸张的气息漫在空气中
崔晏坐在案前，一身白青色绣宝相花纹束腰毛领常服衬得他身姿清挺，指尖捏着支紫毫湖笔，正逐页翻看各地呈上来的案件誊写档案
案上的档案摞得不算高，大多是些邻里纠纷、田亩细故，真正的刑狱重案寥寥无几
他指尖划过“本月无重大案件”的批注，眉梢轻轻舒展——档案少，恰恰说明地方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这便是他身为大理寺少卿最想看到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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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卿大人。”门外忽然传来轻唤，一个身着墨色束腰劲装的侍从掀帘而入，神色间带着几分迟疑，“额……大人，府衙外有母子三人，说有要事相告，执意要见您本人。”
崔晏闻言抬眸，墨色眼底掠过一丝讶异，手中的湖笔轻轻搁在笔山上：“母子三人？可知是因何事而来？”
侍从摇头：“他们不肯细说，只说事关紧要，非见您不可。”
崔晏颔首，抬手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起身道：“既如此，便去看看吧。”
说罢，迈步走向门外，廊下的寒风卷着碎雪扑来，他却浑然不觉，只在心底暗忖——这年关将至，寻常百姓若非真有难处，断不会贸然来大理寺求见，但愿不是什么棘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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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正殿的寒气比厢房重些，青砖地泛着冷意，唯有檐下悬着的两盏宫灯，透着点微弱的暖光
殿中站着的母子三人，衣着透着明显的朴素——老妇人穿件灰布袄裙，针脚细密却洗得有些发白
身旁六岁的男孩裹着件暗青色小袄，小手紧紧攥着老妇人的衣角，一双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殿内的陈设，时不时往姐姐身后躲
那十五岁的姑娘站在老妇人另一侧，身着白绿色杭绸袄裙，料子早已洗得泛白，边角甚至有些起毛
她只梳着简单的垂髫分肖髻，发间仅簪着支素银木簪，银饰磨得发亮，想来是戴了许久
许是殿内的肃穆氛围太过压人，她指尖轻轻绞着裙角，嘴唇动了动，细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不安：“娘……”
老妇人感受到儿女的局促，轻轻拍了拍男孩的手背，又侧头看向女儿，声音虽轻却透着几分安抚：“别担心，京城多的是好人。咱们来这儿，只是想把话说清楚。崔家就算……就算不认当年的约定，也断不会赶咱们走的。人家是当官的人家，最是讲道理，不会让咱们受委屈。”
话虽如此，她自己的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怀里的东西——那是块青玉弯月佩，玉质温润，边缘被摩挲得光滑
这是已故老爷子留下的物件，也是当年老爷子在世时，与崔家口头定下婚约的信物，更是如今这家里，唯一能称得上“值钱”的东西了
她将玉佩贴在胸口，像是握住了最后一点底气，目光望着殿外的方向，神色平和却难掩眼底的拘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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