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二楼雅间里,暖意比一楼更甚,珐琅炉里燃着的松香漫在空气中,混着老君眉的醇厚茶香,格外清宁
若璃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手里捧着盏温热的茶,指尖轻轻摩挲着瓷杯壁,又拿起碟中的樱桃煎咬了一口——酸甜的樱桃裹着酥软的面衣,入口满是果香,吃得她眉眼都弯了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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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与弘昼坐在她两侧的软椅上,弘历随手翻看着掌柜递来的珍品名册,弘昼则凑在若璃身边,偶尔也捏块樱桃煎尝尝,时不时跟若璃说着话,气氛轻松自在
崔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目光落在桌上的珍品上,却没多做打量,只安静地陪着,不随意插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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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几人落座时,掌柜就已带着侍从将备好的珍品一一呈上来,整齐地摆放在中央的梨花木圆桌上,件件精致得让人移不开眼:
一套茶盏由一整块色泽匀净的绿宝石雕琢而成,杯身通透,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上面,竟能映出淡淡的绿光
红珊瑚粉珍珠摆件雕成了初绽牡丹的模样,珊瑚的艳红与珍珠的莹白相映,鲜活灵动
竹嵌碧玺玉摆件以竹节为形,碧玺与白玉镶嵌其间,清雅又显巧思
粉脂玉碧玺芙蓉花冠,花瓣用粉脂玉雕琢得薄如蝉翼,花蕊嵌着细碎碧玺,似真花般娇嫩
金蝶冰翡焦尾琴,琴身缀着金蝶纹饰,冰翡打造的琴尾泛着冷冽光泽,贵气逼人
凤凰涅槃步摇,金翅上嵌着细碎的红宝石,似有火焰流转
绿松石嵌碧玺香炉,炉身雕刻着麒麟纹,绿松石与碧玺的色泽交织,古朴又雅致
还有一面红白玫瑰、垂丝海棠、水中荷花与梨花的双面绣象牙珊瑚屏风,绣线细腻,两面纹样各有韵味,象牙与珊瑚的边框更显珍贵
象牙嵌彩宝百蝶穿花垂帘,每只蝴蝶都用不同彩宝镶嵌,晃动时似有蝴蝶纷飞
宝光珍珠海蓝宝树,以银为枝,缀满圆润的珍珠与剔透的海蓝宝,似缀着星光
最后那只粉彩芙蓉花瓣式鼻烟壶,壶身做成芙蓉花瓣模样,粉彩上色细腻,花瓣边缘还描着细金,小巧又精致
若璃的目光很快被那架金蝶冰翡焦尾琴吸引,起身走到琴边,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琴身,随即落下拨弄了几下——清越悠扬的琴声在雅间里漫开,带着几分玉石相击的脆响。她眉眼一亮,笑着点头:“这琴音色清亮,手感也顺滑,确实不错”
说罢,她又转身拿起桌上那只粉彩芙蓉花瓣式鼻烟壶,指尖捏着小巧的壶身,轻轻拔开瓶盖凑近鼻尖嗅了嗅
鼻烟的清冽气息猛地钻入鼻腔,她忍不住轻轻皱了下眉,随即“秋~”地打了个轻微的喷嚏,眼底还泛起一丝浅浅的水光,倒添了几分娇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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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的目光落在那面双面绣象牙珊瑚屏风上,屏风上红白玫瑰热烈、垂丝海棠娇柔、水中荷花清雅、梨花素净,四种花色交织得恰到好处
他转头看向若璃,语气里满是宠溺:“这屏风绣工精致,纹样也雅致,正好可以放在皇额娘的内室里,晨起时看着也舒心。”
崔晏也顺着弘历的目光看向屏风,眼底暗自赞同——四种花各有韵味却不冲突,柔和又鲜活,倒真像极了太后娘娘平日里的模样,既有温和包容的一面,又有灵动鲜活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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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额娘,”弘昼忽然指着那道象牙嵌彩宝百蝶穿花垂帘,语气里满是提议的雀跃,“回去咱们就把您书房那道红珊瑚珠帘换成这个!到时候稍稍拨动帘穗,彩宝蝴蝶随动作晃悠,可不就是蝶影纷飞的模样,比珊瑚珠帘有趣多了!”
若璃一听这话,瞬间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不成不成!那道红珊瑚珠帘可陪了我好久呢,从我住进万方安和开始,算到现在都十七年了,早就跟老伙计似的,我可舍不得换!”语气里满是宝贝的珍视,半点不肯让步
弘历看着她护着旧物的模样,眼底满是温柔;崔晏也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浅笑,心跳莫名比往常快了半拍,眼底飞快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原来从容的太后娘娘,也有这般念旧又鲜活的小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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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换内室的帘幕?”弘昼又出主意,却被若璃再次摇头打断:“不成,内室那道碧玺珠帘我也没看腻呢,才挂了两年,崭新崭新的。”
她顿了顿,目光忽然一亮,有了主意,“有了!还是换万方安和后山楼阁的三楼吧!那里空间大,挑高也足,挂上这道蝴蝶垂帘,风一吹就能显出蝶影纷飞的模样,再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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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晏,我跟你说,我那后山的三层楼阁视野可好了!”若璃看向崔晏,语气里满是分享的雀跃,“站在顶楼能清清楚楚看到远处的上下天光楼阁,底下一碧万顷的湖面波光粼粼,尤其到了黄昏,落日把湖水染成金红色,那景致才叫绝。”
她顿了顿,又笑着补充,“到时候四月天暖了,你们正好要入园子,就让承安带你去看看,噢对了,还有傅云夕和张叙白,我记得他们也跟承安要好,到时候一起去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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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晏听着她温和又鲜活的话语,心脏莫名漏了一拍,随即稳住心神,唇角扬起真诚的笑意:“那微臣便却之不恭了,多谢娘娘体恤。”能得太后这般亲近的邀约,让他觉得少了几分朝堂上的疏离
“太后娘娘~”就在这时,云卷带着一个侍从轻步走入雅间,脸上带着几分好笑又荒唐的神色,躬身回话,“娘娘,楼下的郭络罗明玉格格,执意要求见您。”
“嗯?”若璃挑了挑眉,随即露出一抹促狭的笑,“哇哦~”她转头看向弘历和弘昼,眼神里满是调侃,“啧啧啧,你们说说,这是哪位的桃花找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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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看着她这副看热闹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心底却没在意
弘昼则连忙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皇额娘,可别赖我!我可没沾花惹草,连这位郭络罗格格是谁都认不全,跟我可没关系。”
崔晏坐在一旁,听见“郭络罗明玉”这个名字,心底猛地一沉
他忽然想起几日前苏承安闲聊时提过,圆明园的楚太医曾被宫女纠缠求亲闹到了九州清晏,当时还觉得荒唐好笑,如今难不成——自己也要被这样求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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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卷见众人猜测,便干脆把话说透:“回娘娘,郭络罗明玉格格求见,是想请娘娘为她和崔晏大人赐婚。”
这话一出,崔晏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没料到,郭络罗明玉竟真的敢在这种场合,当着皇上和纯亲王的面,直白地求太后赐婚,这般不顾体面,也不顾他的意愿,实在荒唐!
……
“哇~~前有楚太医被追着求赐婚,后有崔大人被堵着要姻缘,虽说不厚道,但我爱看”若璃捧着茶盏,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眼底闪着看热闹的鲜活光,连指尖都跟着轻轻晃了晃
弘历坐在一旁,看着她这副乐不可支的模样,眼底的纵容几乎要溢出来,唇角也跟着勾起浅淡的笑意;弘昼更是直接,凑到若璃身边,语气里满是附和:“可不是嘛!这热闹要是错过了,往后可没处找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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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崔晏坐在对面,刚听清若璃那句“我爱看”,心底莫名冒出一股说不清的酸涩,像被细针轻轻扎了一下,他下意识抿了抿唇,飞快垂眸避开视线,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的恳切:“微臣对郭络罗格格真的没有半分意愿,先前在大理寺、府外遇见时,也已婉拒过她好几次,实在不明白她为何还要这般执着。”
“因为‘日久生情’这四个字啊~”若璃眼眸弯成月牙,语气里带着几分话本里才有的烂漫,“你看那些话本子写的,男女一开始或许没什么情意,可要是能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日子久了,总能慢慢发现彼此的好处——比如他会记得你爱喝的茶,她会留意你怕寒的手,这点滴细碎凑起来,不就生出情分了?”
崔晏抬眸看向若璃,指尖悄悄攥了攥袖角,心底却忍不住轻哂:别说日久生情,他与郭络罗明玉连“平和相处”都难,她那般不顾规矩、只凭心意行事,自己又怎会对她生出半分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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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额娘,依儿臣看,往后这些讲男女情爱的话本子,倒该都没收了才是。”弘昼凑到若璃身边,伸手轻轻夺过她手里的茶盏,眼底满是促狭的笑意,“不然您总把话本里的情节当真,回头再替人乱点鸳鸯谱,可就热闹了。”
若璃被弘昼这话噎得一怔,随即伸手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背,语气里带着点假意的嗔怪:“放肆!小五你胆儿肥了?竟敢克扣我的话本子!那些可是我攒的珍本,少一本都不成!”
弘历坐在一旁,看着两人拌嘴的模样,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他伸手将若璃身前的樱桃煎碟往她手边推了推,语气里满是纵容的温柔:“皇额娘,话本子里的情节终究是戏。这世间的情分哪有那么简单?不是随便两个人放在一个屋檐下,就能生出情意的——得是心里先有了惦记,眼里才会有对方的好,不然日子再久,也不过是同处一室的陌生人罢了。”
他说这话时,目光始终落在若璃脸上,眼底的温柔浓得化不开——于他而言,所谓“日久生情”,从来不是话本里的桥段,而是陪在若璃身边,看她笑、看她闹,看她为旧物执着、为琐事鲜活,一点一点把心占满的实在滋味
“啊?你们都不信啊~”若璃捧着温热的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眼底笑意更浓,语气里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执拗,“我可偏偏信呢!”
话落时,她心底不自觉想起傅恒——这些年他总在圆明园默默守着,无论是雪天护她走堤岸,还是暗处陪她赏月色,哪怕只是站着,自己瞧着那道身影,心里就觉得踏实又欢喜。这份安稳,不就是情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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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崔晏抬眸看向若璃,语气里带着几分坦诚的坚持,“微臣倒觉得,情分这事,从来不是‘日久’就能强求的。若心里本就没那份意,就算朝夕相处,也难生欢喜,终究还是得信自己的心。”
若璃听着,忍不住笑着摆了摆手,转头对一旁的云卷吩咐:“算啦算啦,不跟你们争这些啦。云卷,你下去回了吧。就说男女婚姻大事,历来该由家中父母长辈做主,这是‘孝’字当头的规矩,哪有我这个太后,越过人家长辈就擅自赐婚的道理?让她回去跟家里商量着来,别在这儿耽误功夫了。”
她语气轻快,却把“规矩”与“孝”说得明明白白,既没驳了郭络罗明玉的面子,也守住了分寸,免得让场面更僵
“是,娘娘。”云卷躬身应下,轻手轻脚地转身退出雅间,将门外的喧闹轻轻挡在了帘幕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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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晏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紧绷的肩线缓缓松弛,他抬眸看向若璃,语气里满是真切的感激:“多谢太后娘娘解围。”
可藏在广袖里的手,却不自觉地悄悄攥紧——指尖传来布料的褶皱感,也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慌乱:崔晏啊崔晏,你怎么能对她心动?
她是太后,是高高在上、受万人尊崇的存在,你们之间隔着云泥之别,她从来都是最不可能的人,这点心思,本该掐灭在萌芽里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