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八年二月底，春阳已褪去残冬的凛冽，将暖意揉进万方安和的水波里
四面环水的卐字屋殿宇，借四道游廊与水榭相连，廊下天青纱帘随风轻拂，映得水面波光粼粼，连空气里都飘着矢车菊初绽的淡香
……
水榭内，珐琅小炉温着海棠花饮，浅粉茶汤泛着细碎的光，衬得满室雅致
晰月坐在临水的梨花木椅上，一身石榴色蜀锦旗装格外明艳——裙身绣满垂枝石榴，殷红果实缀着细金箔，走动时似有流光滚动
她捧着温热的茶盏，眼底闪着狡黠的光，笑着看向贵妃榻上的若璃：“皇额娘，我特意给您定做了一件璎珞项圈，如今全是秘密，等您收到就知道了，保准合您心意！”
若璃坐在铺着杏色绒毯的贵妃榻上，一身海蓝色星罗缎长裙衬得她肤色莹白——裙身用银线与淡金绣满烟火与龙鱼，烟火炸开时似有暖意漫开，龙鱼摆尾间缀着细巧的蓝琉璃珠，走动时珠玉轻响
她听着晰月的话，眼底漾开柔和的笑意：“好啊，那我便好好等着，倒要看看你藏了什么巧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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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我也有！”坐在若璃身旁矮椅上的鸢尾立刻抬手，声音里满是雀跃
她身着菡萏色浮光锦长裙，裙身银线绣的鸢尾花舒展如蝶，广袖袖口镶着月白织金缎边，走动时似有蝶翼翻飞
“我也定做了礼物，是面团扇，样式我亲自画的，珠宝也是我挑的，现在可不能说，等您收到打开，肯定喜欢，夏日正好能用！”
“倒是巧了。”坐在另一侧的李昭华闻言，唇角微微上扬
她身着雅灰色蜀锦旗装，裙身绣着疏朗山茶，墨绿枝叶衬得素色衣裙愈发清雅
她端起案上的金银花枇杷露，浅啜一口后缓缓开口：“我备的是一枚扇坠，一块沉香木雕的蝙蝠竹枝嵌绿松石，正好配你的团扇，娘娘夏日用正好。”
若璃听着三人的话，眼底笑意如星河般漾开，连眼角都染着暖意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鸢尾的手背，语气里满是欢喜：“你们倒会凑趣，连礼物都能配成一套。我素来就爱这些精巧的小物件儿，你们算送到心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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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正殿的寒气尚未散尽，青砖地泛着冷意，唯有檐下悬着的宫灯，透着点微弱的暖光，却照不进殿内凝滞的氛围
郭络罗明玉立在殿中，一身橙色云锦绣芍药旗裙格外惹眼——殷红芍药开得热烈，金线勾的花蕊缀着细巧银珠，走动时似有流光
发间赤金累丝芍药花钗随动作轻晃，链穗簌簌作响，衬得她眉眼间满是执拗的明艳
她望着对面的身影，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裙角，语气里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恳切：“为什么不愿意呢？也许只要相处，你总能发现我的好。我都这么追你了，从去年到如今，哪次见你不是带着心意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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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崔晏生得清朗俊逸，二十四岁便坐到从四品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是京城里两只手都数得过来的青年才俊
性子虽温和却有风骨，比傅云夕的冷硬多了几分暖意，既是她能接触到的最好人选，更是让她动了心的人，要她如何甘心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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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晏身着靛蓝色织金缎绣兽纹束腰官服，墨色兽纹在光下若隐若现，衬得身姿愈发挺拔
他垂眸看向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郭络罗格格，世间感情从来要两情相悦。在下对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半分男女之情，即便日后相处，也难生出好感，何必勉强？”
“你是不是喜欢温柔的？”郭络罗明玉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急切的希冀，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我也可以改！以前是我性子急了些，往后我学着温声细语，学着做你喜欢的点心，学着……”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崔晏轻轻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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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晏抬眸，眼底的温和淡去几分，添了些不易察觉的清冷：“不喜欢。”
“那你……”郭络罗明玉还想追问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话没说完，便见崔晏微微蹙眉，语气依旧温软却带着不容反驳的疏离：“格格不必多问了。感情从不是‘改了性子就能将就’的事，不喜就是不喜，与性格无关，更与你做什么无关。强行凑在一起，于你我都是煎熬，何必呢？”
殿内彻底静了下来，只有窗外风吹过廊柱的轻响，衬得郭络罗明玉攥着裙角的手愈发用力，指节都泛了白——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明明带着满心诚意，怎么就换不来他半分动容？
……
“明玉！”
一道清亮却带着几分急切的女声突然从大理寺门口传来，打断了殿内的僵持
郭络罗明玉猛地回神，循声望去——只见身着玫瑰紫云锦绣牡丹团纹旗裙的郭络罗明珠快步走来，裙上牡丹花瓣层层叠缀，金线勾边泛着柔润光泽
发间金累丝石榴花步摇随动作轻晃，链下坠着的粉珍珠撞出细碎轻响，十七岁的模样，比明玉多了几分沉稳的贵气
她身后跟着的侍女捧着锦盒，脚步轻快地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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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姐~”郭络罗明玉看见来人，眼底的执拗瞬间褪去几分，只剩被撞破心事的局促，攥着裙角的手不自觉松了松
郭络罗明珠却没看她，径直走到崔晏面前，微微屈膝行礼，语气温和却带着歉意：“崔大人，实在对不住，是家妹年纪小不懂事，扰了您的公务，还望您别往心里去。”说罢，她转头看向明玉，眼神瞬间沉了下来，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跟我回家。”
……
崔晏见状，轻轻颔首，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平淡：“既如此，在下还有公务待处理，先行一步。”
说罢，便转身步入正殿，靛蓝色官服的兽纹衣角扫过青砖，没片刻便消失在殿内，徒留姐妹二人站在门口
……
“哎……”郭络罗明玉还想朝着崔晏的背影唤一声，手腕却被明珠一把攥住，力道不大却挣不开。明珠拉着她往大理寺外走，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你元日在玉翠楼一楼，当着满京城贵女的面，敢直接求太后赐婚，可有半分想过郭络罗氏的体面？额娘就是把你宠得太过，才让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连‘女子矜持’的道理都忘了！”
明玉被长姐拉着，脚步踉跄地跟着，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蚋：“我知道……我知道丢了家里的脸面，可我没办法啊……”
她眼底悄悄漫上水汽，指尖又不自觉攥紧了——崔晏的清朗模样、温和语气，像刻在了心里，怎么也放不下，哪怕知道自己做得荒唐，也控制不住想靠近的心思
……
郭络罗明珠攥着妹妹的手腕，一路快步回到府中，径直将人领进正屋厢房
刚进门，她便松开手，看向坐在梨花木椅上的父母，语气里满是急切的担忧：“额娘，您就任由明玉这般胡闹吗？她时不时就往大理寺跑，那是什么地方？是朝廷审理刑狱的重地！万一被御史瞧着，参奏阿玛‘家教不严、纵容女儿扰乱官署’，阿玛这从五品的官位还要不要了？”
厢房里燃着珐琅小炉，暖融融的气息却压不住气氛的紧绷
郭络罗夫人身着石青色绣兰草旗装，闻言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一旁垂头不语的明玉身上，语气满是无奈：“明珠，娘何尝不知道这道理？可你妹妹就是认定了崔少卿，一门心思钻牛角尖，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醒，额娘能有什么办法？”
……
坐在上首太师椅上的郭络罗老爷，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浅啜一口碧螺春后，抬眸看向女儿，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决断：“罢了，这事不能再拖。明玉今年已经十六，明年就十七了，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从明日起，别让她再出门，先给她挑几户合适的人家，断了她的念想。”
“阿玛，我不要！”这话刚落，郭络罗明玉猛地抬头，眼底满是抗拒的执拗，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我不要看其他人，我心里只有崔晏！”
郭络罗老爷皱了皱眉，耐着性子细数起来：“你别急着拒绝。舒穆禄氏有家小子，和你适龄，如今是六品武官，在京营里当差，年轻有为；董鄂氏也有个不到二十的，同样是六品武官，为人稳重；还有工部尚书齐亭大人的儿子齐鹤川，那孩子更是不错——齐大人是正二品大员，家世根基摆在那儿，齐鹤川今年十七，生得俊朗，性子也沉稳有担当，哪点不比崔晏差？你先见见，说不定就瞧上了。”
……
“是啊明玉，”郭络罗夫人也跟着劝道，伸手想去拉女儿的手，“你阿玛挑的这几户，都是家世清白、子弟出众的人家，对你往后的日子也好。别再盯着崔少卿不放了，女孩子家，找个真心待你、家世匹配的，才是正经事。”
郭络罗明玉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指尖泛白——她何尝不知道父亲说的这些人家都好，家世、品貌、前程样样拿得出手
可她的心里，早就被崔晏那身靛蓝色官服的模样、温和却坚定的语气占满了，哪怕明知不可能，也怎么都放不下那份执拗的心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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