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八年八月底·圆明园百骏园
秋阳漫过百骏园的木栅栏,将跑道旁的青草晒得泛着暖光,马蹄踏过地面的声响混着风,卷起几分鲜活的燥意
方夷一身银白星罗缎绣狼纹束腰劲装,墨发用银黑双色发带高束,露出光洁的额头与凌厉的眉眼
他骑着匹栗色骏马,指尖轻勒缰绳时,狼纹绣线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马蹄扬起细碎尘土,如一道银白闪电般驰骋在跑道上——先前在若璃面前藏着的狠厉,此刻尽数褪去伪装,与少年人本就有的鲜活俊美交织,倒生出几分慑人的锋芒
……
待马奔至靶场前,方夷手腕轻翻,弯弓搭箭的动作一气呵成,箭矢离弦时带着破空的锐响,“咻”地一声直射靶心,箭羽深深嵌进红心,微微震颤
他垂眸看着靶上的箭,眼底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傲慢——骑射本就是他最拿得出手的本事,从前为了讨若璃喜欢刻意收敛,如今想通了“能力才是根本”,倒不必再藏着掖着
……
“嚯,可以啊方夷!”江堇风骑着匹白马从旁赶来,褚红色星罗缎绣蝙蝠纹劲装衬得他眉眼更显英气,语气里满是赞叹,“方才那箭,把围场外看热闹的人都看呆了!”
不远处,魏紫骑着匹枣红色马,珊瑚红骑射装勾勒出纤细却挺拔的身姿
她望着方夷勒马立在靶场前的模样,指尖无意识攥紧了缰绳,竟看得有些失神——褪去温顺伪装的方夷,带着股不管不顾的狠劲,比平日里黏着若璃的模样,更让她心动
方夷听到江堇风的夸赞,只嗤笑一声,目光扫过魏紫时,眼底的冷意更甚——方才魏紫那失神的模样,他看得真切,可那又如何?不过是自不量力的纠缠罢了
围场外,宋一梦、宋一汀姐妹并肩站着,看着跑道上的方夷,忍不住小声议论
宋一梦攥着水红裙摆,语气里满是吃惊:“他变化也太大了吧?先前还总黏着娘娘,看着软乎乎的,怎么现在浑身都带着劲儿,连眼神都利了不少?”宋一汀也点头附和,眼底满是难以置信
……
齐鹤川与燕京墨恰好走过来,听到姐妹俩的话,齐鹤川温和地解释:“他本就是这般性子,爱憎分明,骨子里带着股狠戾,只不过之前总想着在娘娘面前装温顺,把锋芒都藏起来了罢了。”
燕京墨也跟着点头,想起往日与方夷练箭时,对方那股不服输的狠劲,眼底多了几分了然
……
薛宝琴与裴月瑶并肩走来,目光掠过靶场方向,薛宝琴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几分通透的笃定:“说起来,魏紫这次倒是走了一步臭棋。”
裴月瑶、齐鹤川与燕京墨闻言,都忍不住笑了。齐鹤川先接话:“可不是嘛。她先前在娘娘面前那般直白摊开心思,看似占了先机,实则反倒点醒了方夷——若不是那番刺激,方夷也不会这么快醒悟,明白娘娘看重的从不是温顺黏人,而是真本事。”
燕京墨也跟着点头,语气里多了几分了然:“现在方夷彻底不遮掩本性了,那股子狠辣劲儿全露了出来,做事又向来爱憎分明、不留余地。魏紫先前总用言语逼他,如今方夷没了顾忌,她再想纠缠,可就没那么容易了,甚至说不准还要吃亏,可不是危险了?”
宋一梦、宋一汀姐妹俩听着几人的话,也慢慢反应过来——原来魏紫的直白,反倒成了推动方夷转变的催化剂,如今方夷褪去伪装,露出狠厉本性,先前步步紧逼的魏紫,反倒成了处在下风的一方,这局势倒真是反过来了
……
……
此时的若璃,正坐在武陵春色黛玉院落的回廊下。太师椅旁的小几上,温着一壶玫瑰清茶,她指尖捏着茶盏,浅抿了一口,清甜的花香漫过唇齿
黛玉就坐在她身旁的太师椅上,手里捧着盏九曲红梅,茶汤的暖香袅袅升起
她望着若璃,眼底带着笑意,语气里满是打趣:“好啊,娘娘先前在万方安和说的那段‘少年狂’,我听了都觉得心潮澎湃,更别说那些正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了。真没看出来,娘娘还藏着这么些早年作的诗词文案,这是打算把他们一个个都点醒,让他们别再陷在糊涂心思里呢?”
……
若璃放下茶盏,忍不住笑出声,指尖轻轻划着盏沿:“哎哟,你可别打趣我了。其实在看到魏紫那笺直白的话之前,我都快忘了自己八年前还作过这么段话——毕竟隔了这么久,早记不清了。”
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认真,“说真的,我是真喜欢魏紫那样有冲劲儿、又有能力的姑娘,敢想敢争,还懂分寸。可方夷这孩子……要是真把‘能力才是根本’这点悟透了,往后不再藏着本性,魏紫再想拿下他,可就难咯。”
若璃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的手串,想起方夷先前送的那枚墨玉透雕狼首玉佩,眉头轻轻蹙了蹙,语气里带着几分头疼:“黛玉啊,你说我该如何把那块玉佩还给他才好?他那性子,送出去的东西若是硬还回去,指不定又要闹些小别扭,反倒不美”
黛玉抬眸看向她,眼底满是促狭的笑意,端起茶盏抿了口九曲红梅,慢悠悠开口:“噢~娘娘说的是四月寿宴后他送的那枚玉佩?那本就是晚辈给长辈的寿礼,收着便是,哪有还回去的道理?再说了,他父亲方大人不是素来痴爱娘娘的墨宝么?往后若是有机会,赐他一幅字,既全了礼数,也算是变相‘还’了这份心意,岂不是两全其美?”
在她看来,方夷对若璃的这点少年心思,本就成不了气候,若璃定然也没放在心上
若璃听她这么一说,忍不住笑了,先前的纠结也散了大半:“也是,算了算了,拿都拿了,再纠结倒显得我小题大做了。你说得对,他还是个半大孩子,眼下这点心思看着热切,要不了几年,等他见了更多人、经历了更多事,心思自然就变了,犯不着为这点小事费神。”
……
午后的阳光透过针线房的菱花窗,洒在案上堆叠的绸缎与绣线团上,映得满室暖亮
屋内绣娘们正低头忙着手里的活计,银针穿梭间,偶尔传来几句轻声交谈,气氛安静又闲适
……
忽然,门帘被轻轻掀开,魏紫走了进来。她换了身银红云锦绣芍药长裙,裙摆上的芍药绣纹随脚步轻晃,手里还捧着一匹朱红色星罗缎
绣娘们包括三好、金玲、喜塔腊章台、白佳欣荣等人,见状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抬眸看向她
管事刘姑姑放下手里的绷子,目光在魏紫身上一扫,便了然了几分——看这衣着气度,定是入园参加菊花宴与秋日宴的贵女。她随即起身,脸上堆起温和的笑意:“姑娘可是来定制衣裳的?”
……
魏紫走到屋中案前,将朱红色星罗缎轻轻铺开,抬眸看向刘姑姑,语气带着几分笃定:“我是魏紫。这次来,是想做一身广袖样式的长裙,纹样就选凤穿芍药——要最精致的绣工,另外,裙摆和袖口处能不能缀上珠宝?珠宝的银钱我可以另付,只要做得好看。”
刘姑姑闻言,笑着点头:“当然能,魏姑娘放心。咱们针线房就是给主子做缀宝的衣裳,不知姑娘想缀些什么珠宝?”
“红碧玺与红宝石。”魏紫直接报出想要的珠宝,眼神里满是对成品的期待——凤穿芍药本就大气,再缀上红碧玺与红宝石,定能衬得人明艳夺目,九月中旬的菊花宴上,定能让方夷眼前一亮
……
刘姑姑应下,随即转头看向一旁的白佳欣荣,扬声唤道:“欣荣。”
身着杏色杭绸撒花宫女裙的欣荣正低头理着绣线,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身,朝着刘姑姑与魏紫福了福身:“姑姑,魏姑娘。”
“欣荣最擅长绘制大气的纹样,绣工也精细,凤穿芍药这种繁复的样式,交给她再合适不过。”
刘姑姑转头对魏紫说,语气里满是保证,“您放心,九月中旬菊花宴前,我们定把衣裳送到您杏花春馆的住处,绝误不了您的事。”
魏紫看向欣荣,见她眉眼清秀、举止稳妥,便轻轻点了点头:“那就麻烦欣荣姑娘了。”
说罢,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素色锦缎荷包,放在案上的绸缎旁,“这里面是五十两银票,先付一部分定金,剩下的等衣裳做好了再补。”
交代完事情,魏紫又扫了眼案上的朱红色星罗缎,确认没遗漏什么,便转身掀帘离开了
针线房内,刘姑姑拿起荷包捻了捻,笑着对欣荣说:“这魏姑娘倒是爽快,你可得用心些,别辜负了人家的信任。”欣荣点点头,伸手抚过那匹朱红色星罗缎,眼底满是认真——星罗缎本就质地特殊,纹样又大气,定要做出最好的效果来
……
离开针线房,魏紫径直去了造办处。刚掀开门帘,屋内的簪娘与匠人便齐齐抬眸看来——云汐、笙儿、盈盈、秦湘、戴佳林心、乌雅沅琪等人眼底都藏着几分不解:
离九月中旬的菊花宴只剩半个月,这会儿来做精美的珠宝首饰,时间显然不够,顶多只能赶制些通草花、嵌宝珠花之类相对简单的物件
……
戴佳林心最先反应过来,起身福了福身,语气温和:“姑娘可是来定制首饰的?”
魏紫自然也清楚时间紧迫,精雕细琢的珠宝肯定赶不上,便直接说明来意,目光扫过案上的通草与彩宝碎料:“我是魏紫。知道这会儿做复杂首饰来不及,所以想做一朵芍药通草花,若是在花瓣边缘嵌些细碎彩宝,最快需要多久能做好?”
几位簪娘闻言,低头小声议论起来,琢磨着样式设计与嵌宝工序
冯簪娘经验最足,率先开口:“魏姑娘,不到半月的时间,赶制一朵嵌宝通草芍药花是够的。只是有几个细节要跟您确认——芍药花您想做哪种样式?是火红金蕊、玫红白蕊,还是深珊瑚色渐变的?另外,细碎彩宝的品类和排布,您有什么要求吗?”
……
魏紫垂眸想了想,脑海里浮现出菊花宴上要搭配的朱红长裙,语气笃定:“就要火红金蕊的,最衬气色。彩宝用粉珊瑚珠,嵌在花瓣边缘就好,另外,能不能在花萼处加一串细流苏,走动时能晃起来的那种?我赶在菊花宴前过来取。”
“没问题,魏姑娘放心,定能赶在宴前给您做好。”冯簪娘笑着应下
……
魏紫随即从袖中取出一个素色荷包,放在案上:“这里面是三十两银子,先付定金。”说罢,又确认了一遍取货时间,便转身离开了造办处
待魏紫走后,冯簪娘拿起荷包,转头看向云汐、笙儿、盈盈三人,笑着吩咐:“喏,这活就交给你们三个了——云汐负责通草塑形染色,笙儿嵌粉珊瑚珠,盈盈做流苏,三人搭把手,仔细些做,别出纰漏。”
云汐、笙儿、盈盈三人本就喜欢做这类精巧活计,闻言立刻点头应下,眼底满是雀跃:“知道了冯姑姑!我们肯定好好做!”
说着便凑到一起,拿着通草与彩宝碎料,开始讨论起花瓣的弧度与流苏的长度,屋内瞬间热闹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