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八年十月十日·京郊官道
朔风卷着秋末的凉意掠过官道，枯黄草叶被马蹄踏得翻飞
一身褚红色云锦八达晕纹束腰常服的萧同光，肩披玄狐毛斗篷，手勒缰绳稳稳驻足——枣红马打了个响鼻，喷吐的白气混着风散在空气里，他望着前方拦路的身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
前方马上人穿一身品月色云锦龟甲纹束腰劲装，墨发用同色发带高束，露出光洁额头，正是一路尾随的苏幕遮
见萧同光停步，苏幕遮催马上前，语气里带着几分无赖的雀跃：“同光，你倒是走得快，再往前就是京城城门了，总不能还不让我跟吧？”
……
“你该留在蜀地打理家业，跟着我来京城做什么？”萧同光声音沉了沉，目光扫过身后——一辆乌木马车正缓缓停下，车厢用厚棉帘裹得严实，里头载着那方半人高的鸡血石，是他从凉州公务之余寻得的珍品，已按旨要送往京城
“家业有掌柜盯着，我爹都没拦我！”苏幕遮拍了拍腰间的软剑，语气里满是理直气壮，“再说了，我拳脚功夫不算差，这一路护着鸡血石也没拖后腿吧？你刚任凉州协领，初到京城未必熟路，有我跟着，好歹能帮你跑跑腿。”
他话锋一转，眼神悄悄瞟向那辆马车，语气里添了几分期待：“我听说这鸡血石色泽浓艳，是上等料子，多半是要献给圆明园的太后娘娘。等你送石入圆明园时，能不能带我一起去瞧瞧？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皇家园林是什么模样呢。”
萧同光看着他眼底的热切，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早该知道，苏幕遮自小就爱跟着他凑热闹，此次从蜀地追到京郊，定是打定主意要跟着
他勒了勒缰绳，调转马头：“先跟去驿站安置，至于圆明园，看后续旨意再说。”
“好嘞！”苏幕遮立刻喜上眉梢，催马跟上
两匹骏马并驾齐驱，马蹄踏过官道的声响愈发轻快，身后的乌木马车与侍卫们紧随其后，卷起的尘土在秋阳下泛着暖光，朝着京城城门的方向缓缓行去
……
秋阳斜斜漫过驿站的青灰瓦檐，萧同光带着一行人刚踏入前厅，便抬手递上凉州协领的批文
身着靛蓝色束腰官服的文簿连忙起身，指尖快速核验批文上的印鉴，目光又扫过门外候着的乌木马车——车厢裹着厚棉帘，隐约能看出内里物件的轮廓，便在登记册上记下“鸡血石”的信息
“萧大人一路辛苦，两处上房已收拾妥当，炭火与热茶这就让伙计送来。”
文簿将一封杏色封皮的册子双手奉上，册子封面盖着驿站的朱红印章，“这是您在京暂留的凭证文书，出入城门或入宫时需出示，还请收好。”
萧同光接过册子揣进常服内袋，转头便见苏幕遮正围着那辆乌木马车打转，指尖时不时轻敲车厢，眼底满是好奇：“同光，你说这里头的鸡血石，真那样红艳无杂？”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文簿道：“劳烦再备些吃食，送到厢房。”说罢便迈步往后院走，苏幕遮立刻快步跟上，嘴里还念叨着“总得让我瞧瞧珍品模样”。
……
不过半个时辰，养心殿内已暖炉燃着银炭，暖意漫过殿内的紫檀木多宝阁
弘历身着星蓝色星罗缎绣荔枝月纹束腰常服，斜靠在窗边榻上，腕间绿松石十八子随指尖轻转，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钮钴禄如月坐在榻边软凳上，枣红色蜀锦绣芍药旗装的金线在暖光下泛着柔润光泽
佟佳毓秀也在，一身湖蓝色云锦绣木兰花旗装，安静地坐在另一侧软凳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裙摆的木兰花绣纹
……
李玉轻步上前，将记载“凉州协领萧同光抵京、携半人高鸡血石至北城区驿站”的册子呈到弘历面前
弘历翻看过册子，随手递给李玉，语气淡漠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指令：“这块鸡血石取一小半入宫里内务府，其余的送入圆明园。”
“嗻。”李玉躬身应下，捧着册子待在一旁
……
钮钴禄如月闻言，立刻笑着接话，语气里满是讨好：“皇上，听闻这鸡血石有半人高，红艳无比且毫无杂质，可是难得的珍品！您肯留一小半入内务府，往后咱们后宫姐妹，又能想着新样式做首饰了，真是托了皇上的体恤。”
弘历没接话，只转头看向佟佳毓秀，语气稍缓：“你那副仙山楼阁图屏风寿礼，皇额娘很喜欢。”
佟佳毓秀立刻起身屈膝福身，唇角弯起浅淡的笑意：“太后娘娘能喜欢，是嫔妾的福气。”
钮钴禄如月扫了佟佳毓秀一眼，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却没再多言
殿内的暖光落在三人身上，空气中那丝若有似无的微妙张力，随着李玉轻步退去，悄悄沉了下来
……
午后的阳光斜斜漫进驿站厢房，落在案上那本刚取回的批回册上
萧同光指尖轻轻拂过册页间“三日后送鸡血石往圆明园”的朱批字迹，墨色笔画衬着杏色封皮，格外清晰
他将册子仔细收好，刚起身想去后院查看鸡血石的看管情况，房门便被猛地推开
……
苏幕遮兴冲冲地闯进来，墨发上还沾着几缕从院外带进来的枯草，手里攥着块刚从马车旁捡到的小石子
“同光！同光！”他一把拉住萧同光的胳膊，语气里满是雀跃，力道大得让萧同光下意识皱了眉
“走！咱们去玉翠楼瞧瞧！”苏幕遮晃着他的胳膊，眼底闪着好奇的光，显然是刚打听好地方，迫不及待要去
萧同光反手挣开他的手，指节轻轻揉了揉被抓得发紧的衣袖，语气带着几分不解：“去玉翠楼做什么？那是珠宝铺子，你我两个大男人，去看那些首饰做什么？”
……
“啧，你不懂！”苏幕遮咂了下嘴，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眼底藏着对工艺的好奇，“玉翠楼可是京城最好的珠宝铺，我家虽也有珠宝生意，但跟它比差远了。我想去看看他们匠人的手艺——虽说上不了二楼看专供太后娘娘的贡品，可一楼摆着的样式，也足够开眼界了。”
他见萧同光仍有些犹豫，又连忙补充，语气里多了几分怂恿：“再说，你初来京城，也不知道该去哪逛。跟我一起去，正好熟悉熟悉街道，总比闷在驿站里强。放心，鸡血石有侍卫盯着，丢不了！咱们就去半个时辰，看完就回来，绝不耽误事！”
一边说，苏幕遮一边又伸手去拉萧同光的衣袖，动作里满是不容拒绝的热情，连带着语气都软了几分：“走嘛走嘛，就当陪我去涨涨见识，好不好？”
……
暖香混着珠宝的流光扑面而来
苏幕遮刚迈进门，目光便被头顶的琉璃珠灯勾住——数十盏菱形琉璃灯悬在梁上，淡粉、莹白、宝蓝的灯片映着日光，洒下细碎光斑，落在铺着深蓝绒布的陈列台上，让满台首饰更显璀璨。
……
“好家伙，这才叫珠光宝气！”苏幕遮忍不住低叹，脚步不自觉往展台挪去。一楼空间宽敞，足容近百人随意走动，各个展台前都围着三五位客人，却不显拥挤
他目光扫过台面，瞬间被各式发簪钗饰吸引：梅花金簪的花瓣脉络清晰如真，蜜花色水晶发钗的晶体质地通透无杂，云凤纹金簪的凤羽用细金丝叠绣，连翡翠蝴蝶钗的蝶翼都透着灵动的光泽，比自家铺子里的寻常样式精致太多
……
一旁的萧同光也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展台角落的芙蓉玉髓巧雕貔貅佩上
他伸手拿起玉佩，指尖触到玉髓的温润——貔貅的鬃毛雕刻得根根分明，眼尾还嵌着两颗细小的红宝石，既显贵气又不失雅致，确实是难得的好工艺
……
“同光你看这个！”苏幕遮的声音突然传来，手里举着一支翠竹清韵步摇
他将步摇凑到光下，只见竹节用淡金打造，竹叶是通透的绿碧玺，叶尖还垂着三串米粒大小的珍珠，轻轻一晃，珍珠碰撞出细碎声响，衬得竹影似要从步摇上鲜活起来。“这工艺，比我家匠人手艺精细十倍！光这竹叶的弧度，就得耗上很多功夫。”
萧同光放下貔貅佩，走到他身旁，目光扫过其他展台：榴金点翠钗的翠羽色泽浓艳，镂空雕花水晶钗的花纹层层叠叠，垂珠却月钗的珍珠串成弯月形状，连檀木箜篌簪的琴弦都用细银丝勾勒，每一件都透着匠人的巧思
他忍不住开口：“能在京城立足这么久，果然有门道。”
苏幕遮连连点头，又拿起一支宝蓝点翠珠钗，指尖轻轻拂过点翠的纹路：“可惜上不了二楼，不然看看专供太后娘娘的贡品，定更惊艳。”
话音刚落，旁边的伙计笑着上前：“两位公子若是喜欢，这些样式都可定制，咱们铺子里的匠人，手艺都是京城顶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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