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九年二月上旬
乾隆九年的元宵夜，京城四城被灯火浸得透亮——朱雀大街的朱红宫灯串成十里长链，檐下悬着的“走马灯”转得欢快，灯内画着“牛郎织女”“嫦娥奔月”的图景，烛火一照，人影便在灯壁上翩跹起舞
鼓楼旁的“百子灯”堆成山，孩童们举着兔儿灯穿梭其间，银铃般的笑声混着“卖糖画咯”的吆喝，漫在暖融融的夜色里
护城河面更是热闹，数十艘花灯船顺流而行，船身缀满各色灯盏：荷花灯粉瓣凝露，灯芯藏在花蕊间，映得水面浮起层层粉光
龙形灯鳞甲用金箔贴就，龙角挂着琉璃串，行过时水面似有金龙游弋，鳞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最精巧的是“鱼跃莲台灯”，鱼身嵌着细碎的珍珠与月光石，莲台用淡蓝琉璃雕成，船行时鱼鳍轻摆，莲台灯影在水面散开，恍若水下真有莲台绽放、锦鱼跃动
晚风拂过，灯影随波晃，连带着岸边垂挂的“灯谜灯”都轻轻摇曳，灯上写着的“身自端方，体自坚硬”“小时穿黑衣，大时穿绿袍”等谜面，引得游人驻足仰头，低声揣摩
……
若璃立在灯海之中，一身朱红织金缎大袖衫与霞帔，恰如元夕夜最烈的光、最暖的火
大袖衫以正朱红织金缎为料，缎面在灯影下泛着浓烈的赤光，金纹如熔金般在红底间蜿蜒流淌，竟似将满街烛火的暖光都揉进了织物肌理
衣身满绣“灯雨映星”图景：错落排布的宫灯用赤金线细细勾出轮廓，灯面缀着细碎金箔，风一吹便泛着粼粼光，灯穗垂落处各嵌一颗圆润珍珠，恰似灯影摇晃时坠下的光粒，细碎却亮眼
宫灯旁织着密如蛛网的雨丝，用银线与淡金线交织而成，雨丝间隙缀着点点银星，每颗星心都嵌一颗澄澈的月光石，石面映着朱红底色，如夜色中闪烁的灯晕，又似雨幕里跃动的星光，虚实交织间，竟分不清是衣上绣着灯影，还是灯影染了衣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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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大连体的袖身垂落如赤霞铺地，袖口处巧妙绣着半盏悬起的宫灯，灯檐下挂着三串琉璃珠——淡粉如桃花凝露，浅蓝似溪涧映天，明黄若琥珀流光，珠体通透得能照见灯影
她抬手时，朱红袖身与灯雨星图交叠，月光石的莹白、珍珠的温润与各色琉璃的明艳相互映衬，袖间似有虹光流转，竟仿若将元夕夜的灯影、雨丝与星光，全裁进了衣袂之间，每一步都踏得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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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帔与大袖衫浑然一体，同取朱红织金缎，其上绣“虹影横波玉露盘”纹样：弧形虹影用渐变琉璃色丝线绣制，从浅紫缓缓过渡到天蓝，晕染得自然灵动，似雨后初晴的虹光落于肩头
虹下波纹用银线勾勒，线条流畅如水，波心嵌一颗水滴状月光石，恰似波尖跃动的露滴；玉露盘以淡金线织就，盘沿缀一圈小米珍珠，颗颗圆润，盘心嵌一颗明黄琉璃珠，似盛着凝结的玉露，清透可爱
霞帔自肩头垂至腰际，边缘用赤金线勾出宫灯轮廓，行走时，霞帔上的虹影与玉露盘随动作轻摆，珍珠、月光石与琉璃珠相碰，发出“叮铃”的细碎轻响，与大袖衫的灯雨星图遥相呼应，华贵中藏着灵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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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头上梳着精致的花冠发髻，冰蓝翡翠雕百蝶嵌宝石珍珠碧玺花冠稳稳立在发顶，蝶翼用翡翠雕琢，翅尖嵌着细碎碧玺，似振翅欲飞
斜插支山雀猫咪绒花簪，绒花做得栩栩如生，山雀翅尖缀着银箔，猫咪眼珠嵌着黑琉璃，添了几分娇憨
腕间绿宝石十八子手串随动作轻晃，颗颗绿宝石莹润如凝脂
手里提着一盏重明鸟青鸾珠灯，灯架用细银打造，周身串满各色宝石珠子与碧玺珠子，灯芯点亮后，重明鸟与青鸾的光影便从珠间漏下，在地上投出细碎的鸟影，步步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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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些走，人多。”弘昼一身松绿色蜀锦绣麒麟玫瑰纹束腰劲装，墨绿锦纹在灯影下泛着沉敛的光，他微微侧身，用手臂轻拢着若璃的肩，替她挡开挤来的游人
身侧的傅恒则着一身洒蓝蜀锦兽纹束腰劲装，蓝色锦缎上的兽纹用银线绣成，冷冽中透着沉稳，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脚步不疾不徐地护在若璃另一侧，与周边三十多个身着靛青如意纹杭绸束腰劲装的侍卫，无形中圈出一片安全范围，连街角巷尾的暗处，都有暗卫屏息潜伏，将危险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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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仰头接过弘昼递来的青梅脯，指尖捏着酸甜的果肉送入口中，酸意漫开时，眉眼弯成了月牙，眼底映着满街灯火，亮得惊人
“前头就是猜灯谜、抽花签的场子，”傅恒放缓脚步，声音沉稳地禀报，“今日的头彩，是一盏半人高的凤凰花灯，灯身嵌着琉璃，夜里点亮，凤羽能映出七彩光。”
“凤凰花灯？”若璃眼睛一亮，立刻拉着弘昼的袖口往前行了两步，语气里满是雀跃，“好，听你们的，咱们去看看~”
弘昼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伸手从她手里接过那盏重明鸟青鸾珠灯——虽看着精致小巧，可串满宝石珠子的灯身实则不轻，他掂了掂，打趣道：“那凤凰花灯再出彩，也比不上皇额娘这盏珠灯金贵，瞧着，也没这珠灯精致。”
若璃笑着看他提着珠灯，灯芯的光透过珠串，将重明鸟与青鸾的光影投在地上，随脚步轻轻晃动，她抬眸道：“金贵不贵重的倒无所谓，图的就是个猜谜作诗词的乐趣~”
话音落，便拉着二人往灯谜区走去，衣袂轻摆间，珠玉轻响，与满街的灯影、笑语交织在一起，成了元夕夜最动人的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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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的灯楼底下早围满了人，一盏半人高的凤凰花灯悬在楼檐下，虽比不得若璃手中那盏缀满宝石碧玺的珠灯来得金贵绝伦，却已是满街最耀眼的存在——灯身用朱红纱绢糊就，凤头嵌着赤金箔，凤颈绕着三串淡粉琉璃珠，展开的凤羽用渐变金线绣出纹路，每片羽尖都缀一颗小米珍珠，夜里被烛火一照，整只凤凰似振翅欲飞，羽间珠光流转，引得游人频频驻足仰望
“来一来，走过路过别错过咯！猜灯谜赢小花灯，抽花签作诗词夺魁，就能把这凤凰花灯抱回家~”掌柜的站在台中央，手里托着个雕花木盒，盒里码着一叠折好的花签纸，脸上堆着笑，嗓门洪亮得能盖过周围的笑语，“姑娘公子们都来试试手气，这凤凰花灯，可不是天天能遇上的好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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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被弘昼与傅恒护在中间，周围侍卫默契地圈出一道疏朗的无人范围，既不显得刻意疏离，又恰好隔绝了人潮的拥挤
她提着珠灯走上前，立在临近台边的位置，目光落在那凤凰花灯上，眼底泛起几分好奇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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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早有不少姑娘按捺不住，纷纷上前抽花签：穿莲瓣红云锦梅枝袄裙的程少商，指尖刚触到花签便抽了一张，展开一看，是支艳艳红梅，她眉眼弯了弯，轻声念道“疏影横斜水清浅”
身侧的堂姐程央着一身嫩黄云锦碧柳袄裙，抽中了一枝沾着晨露的杏花，笑着接话“沾衣欲湿杏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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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郦家姐妹与同伴也在——郦乐善换了身橙色杭绸袄裙，鬓边簪了支桃花绒花，抽中了灼灼桃花，笑得眉眼都亮了
姐姐郦康宁一身浅绿杭绸袄裙，抽到迎春，指尖捻着花签轻声道“金英翠萼带春寒”
寿华穿蓝色杭绸袄裙，抽中兰花，气质愈发清雅
好德的水绿杭绸袄裙衬得肤色胜雪，手中花签是凤仙花，透着几分娇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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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寒雁与庄宇珊也混在人群里，前者着云蓝色云锦白鹭袄裙，身姿窈窕，抽中了素净百合
后者穿橘红云锦大丽花袄裙，明艳动人，手里的花签是石榴花，笑盈盈地与姐姐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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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目光扫过台边时，都不约而同地顿住了——若璃一身朱红织金缎衣袍立在灯影里，珠玉点缀间流光溢彩，实在太过耀眼
待看清她身边身着松绿色劲装的弘昼与洒蓝劲装的傅恒，再瞥见周围肃立的侍卫，便都默契地收回了目光，没敢上前打扰——娘娘此刻正图猜谜的乐趣，贸然上前问安，反倒扫了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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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里，杨羡也在。他换了身宝蓝云锦回纹束腰常服，少了几分白日的骄纵，多了些世家公子的体面，随手抽了支花签，是玉簪花
他正漫不经心地看着，目光无意间扫过台边，撞见若璃的身影时，脚步猛地一顿，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那身朱红织金的华贵服饰，周身簇拥的侍卫，还有身侧纯亲王与傅恒的态度，让他心头骤然一凛，暗自猜测：太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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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早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一眼便认出了身着劲装的纯亲王弘昼，再看若璃那身缀满宝石、绣工绝伦的衣袍，心头了然，连忙停下吆喝，捧着雕花木盒快步走到台边，躬身将盒子递到若璃面前，语气恭敬又客气：“夫人，您先请抽，沾沾您的福气，这凤凰花灯说不定就归您了~”
若璃笑着抬手，指尖在叠得整齐的花签上轻轻扫过，随手抽出一张，展开一看，素白的签纸上画着一枝盛放的芍药，花瓣层层叠叠，用淡粉丝线描得雅致
她眼睛一亮，抬眸对弘昼与傅恒笑道：“是芍药呢~这花签，倒合今日的热闹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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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闻言，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连忙直起身，对着台下扬声说道：“各位客官听听，这位夫人愿意给咱们做个开头，咱们可得好好品品！”
若璃抬眸扫过周围，见众人都带着期待的神色，眼底笑意更浓，轻轻点头应道：“好啊，那我就献丑了。”
话音刚落，周遭便静了几分——杨羡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神色，目光落在若璃身上，带着几分探究与期待
郦寿华几人屏住了呼吸，连手里的花签都忘了捻；程少商、程央姐妹俩更是往前凑了凑，眼眸里满是专注
“翠叶扶苏擎艳蕊，嫣然一笑倾城。”若璃的声音清软，却带着几分通透的韵味，随着晚风漫开，“雨余花色更鲜明。暗香萦绣户，疏影照轩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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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落罢，台下已有人忍不住低低赞叹——这词既写尽了芍药的艳与柔，又藏着几分清雅的意境，恰如她身上的衣饰，热烈中透着灵动
“莫道春归无觅处，此花犹抱春情。”她续道，语气里添了几分轻快，似在劝人惜春，“劝君休负此时晴。花前频把酒，醉里忘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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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字落下，周遭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一片喝彩声。郦寿华几人忍不住抚掌，眼底满是惊艳：“好一句‘醉里忘浮生’，意境太好了！”
杨羡也难得收起了傲气，轻轻抚手称好，心底愈发确定，这般才情与气度，是太后娘娘
程少商、程央姐妹俩眼眸亮得惊人，小声议论着：“这词儿听着，比咱们方才念的雅致多了！”
庄寒雁、庄宇珊相视而笑，低声赞叹：“娘娘的词，果然一开口就惊艳全场，半点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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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笑着摆了摆手，将花签递回给掌柜，语气带着几分俏皮：“我可不和你们这些小姑娘、小公子争这凤凰花灯了，你们接着玩。”
说罢，转头看向身侧的弘昼与傅恒，眼底泛起几分雀跃，“我想去看打铁花，听说今夜城西的场子最热闹。”
傅恒闻言，唇边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娘娘放心，打铁花的看台与坐处，早让人备妥了，清静视野又好，咱们这就过去，正好赶得上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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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茶楼的二楼开阔处早被清出一片静地，临窗的位置摆着三张梨花木椅，椅上铺着软垫，恰好能将楼下打铁花的盛景尽收眼底
晚风从半开的窗棂漫进来，带着点残冬的清冽，却被屋内暖炉的热气烘得柔和，混着楼下隐约的喧嚣，更显元夕夜的热闹
若璃坐在中间的椅子上，手肘支着窗沿，目光直直落在楼下空地上——几名赤膊的匠人正围着熔炉忙碌，通红的铁水被舀起，猛地向空中抛洒，瞬间化作万千星火飞溅，如银河倾泻，又似碎钻漫天，映得她眼底满是跳动的光
弘昼与傅恒分坐在她两侧，前者手肘搭着椅沿，目光半落着若璃，唇边噙着浅淡的笑意；后者起身将带来的食盒打开，把青梅脯、苹果酥一一摆上案头，又提起温在银壶里的红薯牛乳茶，倒了一盏递到若璃手边，瓷盏温热，恰好暖手
“尝尝，还热着。”傅恒的声音放得轻柔，怕扰了她看景的兴致
若璃抬手接过茶盏，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瓷壁，喝了一口——红薯的甜香混着牛乳的醇厚漫过舌尖，暖意顺着喉咙滑下，浑身都舒展开来
她随手拈起一块青梅脯送入口中，酸甜的滋味解了牛乳的腻，眼底映着漫天星火，亮得惊人
“真好啊，这般盛世太平。”她轻声感叹，语气里满是满足，“能看着满城灯火，瞧着百姓笑闹，连铁花溅起的光，都带着安稳的暖意。”
弘昼闻言，轻笑一声，微微侧身往她身边靠了靠，伸手将她手边的重明鸟青鸾珠灯接过，轻轻放在案上——珠灯的光影与窗外的铁花星火交叠，地上的鸟影似也沾了碎光，灵动起来
“有咱们在，定让这太平日子长久着。”他语气轻缓，带着几分笃定
若璃侧过头，指尖轻轻拨弄着珠灯上的宝石珠子，珠体相碰发出细碎的轻响，与楼下打铁花的“噼啪”声、远处的笑语声交织在一起，漫在暖融融的夜色里，格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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