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九年二月中旬，皇宫长春宫的暖阁里，炭炉余温未散，空气里浸着淡淡的雨前龙井香
琅嬅着石榴色旗装坐于上首，指尖轻叩茶盏沿，神色沉静
素练与尔淳垂手侍立在侧，前者眉眼温顺，后者始终垂眸，敛去眼底情绪
两侧座椅依次排开：青樱着青绿旗装，唇边噙着浅淡笑意；晰月一身海棠红，坐得端正却难掩几分灵动；钮钴禄如月的枣红、张淑怡的暮山紫、海兰的青、绿筠的绿
再到薛宝钗的秋香色、赫舍里明慧的湖蓝，博尔济吉特舒敏的宝石蓝、巴林湄若的梅子青，末了是白蕊姬的桃夭色、李昭华的月白与佟佳毓秀的浅橙——诸人衣色错落，却都静坐着，候着上首的话
……
“此次五月中旬往圆明园避暑的名单，本宫已同荣妃、愉嫔商议定了。”琅嬅抬眸，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平和
“这才二月中旬，倒定得早了些。”晰月轻蹙眉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
……
“日子过得快，早定下才好妥帖安排。”钮钴禄如月接过话头，语气沉稳，倒比晰月多了几分周全
青樱闻言，唇角笑意深了些，未发一言，只静静听着
琅嬅缓缓念出名单：“娴妃与锦婳公主、荣妃、敏贵人与锦瑶公主、温嫔、宁贵人、睦常在。”念到此处，她视线落向晰月，缓声道，“其余嫔妃留守紫禁城，宫中诸事，便暂由慧妃照看。”
……
晰月心头微微一沉，眼底掠过丝失落——原是盼着去圆明园能见着皇额娘的，此刻终究落了空
但她也知规矩，敛了情绪，轻轻点了点头应下
琅嬅见她应得乖顺，唇边漾起一抹浅淡的笑，不再多言
暖阁里复归安静，只余尔淳垂眸时，衣料轻擦的细碎声响
……
乾隆九年二月中旬的圆明园，残寒渐消，风里已浸着几分草木的清润
若璃踏着青石板路缓行，闪蓝色星罗缎曲裾上，白海棠绣纹随步履轻晃，恰与道旁花树相映。发间珊瑚碧玺钗坠着细链，橘猫蝴蝶绒花的宝石流苏轻垂，风一吹便与蓝珍珠耳坠、颈间淡蓝珍珠链相碰，落得细碎轻响
“太一，长庚，昆仑，七喜——”她扬声唤着，语调轻快
四只猫儿立刻从花影里窜出，迈着小短腿小跑跟上，毛茸茸的长毛被风拂得轻轻抖动，圆滚滚的模样竟像四只憨态可掬的小狮子，时不时用脑袋蹭蹭她的裙角，引得若璃弯唇轻笑
……
身后菖蒲、合欢相随，十几位侍卫亦步亦趋地跟在稍后处，脚步放得极轻，既护得周全，又不扰了这园间闲趣
若璃脚下不停，径直往杏花春馆去——那里的万株杏树正赶着春信盛放，想来已是满枝粉白，如云似霞了
杏花春馆的三十亩天地，早被万株杏树织成了粉白云海——层层叠叠的花瓣堆着枝桠，风一吹便簌簌落下，连错落其间的田园屋舍、青瓦殿宇，还有墙角规整的菜圃，都裹在这轻软的花雾里，恍若浸了蜜的梦境
鸢尾已在花下候着，浅紫色星罗缎广袖长裙衬得身姿清雅，裙上绣纹与发间蓝紫萤石鸢尾步摇相呼应，风拂过，步摇轻晃，碎光随花瓣一同坠落
见若璃来，她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杏花枝，轻声唤：“娘娘，这儿——”话音落，指尖轻抖，枝上花瓣便纷飞着扑向若璃的裙角
……
四只猫儿早撒了欢：太一敏捷地爬上年轮斑驳的杏树枝桠，爪子扒着花枝晃悠，惊得花瓣簌簌落它一身
昆仑慢悠悠踱着步子，雪白的毛上沾了几片粉瓣，倒像披了层碎霞
长庚与七喜正围着花树打闹，滚得满身花瓣，时不时发出软糯的“喵呜”声，搅得花雾更显灵动
……
若璃俯身折了支开得最盛的杏花，指尖捻着柔嫩的花瓣，眼底漾着笑意：“每年见这杏花，都觉得心尖儿发暖，怎么看都不腻。”
她凑到鼻尖轻嗅，清冽的花香漫入鼻尖，忽然眼睛一亮，“今年得多酿几坛杏花酒，再试着用酒露混着顾渚紫笋茶叶粉调香，你说，会是何等清逸的味道？”
鸢尾闻言笑弯了眼，语气里满是附和：“定是极特别的香——既有杏花的甜，又有茶香的清，娘娘想得这般巧，可得多酿几坛，到时候咱们慢慢收酒露，仔细调兑。”
若璃指尖还捻着那支杏花，转头对鸢尾笑弯了眼，语气里满是雀跃的盘算：“等五月园里鸢尾开得盛了，我再给你制款新香粉——就用新鲜鸢尾阴干成粉，混着佛手柑的清冽、柠檬的微酸，最后添一味雪松压底，清润又耐闻，可好？”
说着，她忽然记起旧事，眉眼更柔，“前年给你的那盒鸢尾玫瑰葡萄香粉，该是快用完了吧？”
……
鸢尾忙不迭点头，眼底亮得很，语气里满是珍视：“嗯嗯，就剩小半盒了！日日都燃着，屋里总飘着淡淡的香，闻着心里就安稳。”
话音落，她偏头琢磨片刻，笑着回敬：“那我也给娘娘用心配一款！您瞧，玫瑰花取其甜，青柚添点爽利，再混着梨花的清润与白檀的沉静，是不是正合您的性子？”
“好！就定这个！”若璃听得眉眼弯弯，当即拍板，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袖口，“还是你懂我，这几味混在一处，定是清清爽爽的，闻着就舒心。”
……
三春晓里，各色香粉的气息缠在一起，清冽的、甜润的、沉静的，漫在暖融融的屋间，勾得人鼻尖发痒
崔晏一身品月色云锦常服缓步走入，衣上鱼纹与雪竹暗纹在光下若隐若现，束腰勾勒出利落身形，瞧着清俊又沉稳
眼尖的掌柜瞥见他，立刻笑着迎上来，语气热络：“崔大人来了！可是来替令堂挑香粉？咱们新到的‘兰芷含烟’，燃起来满室清雅恬淡，最合长辈心意。”
……
“崔大人？” 盛墨兰、盛如兰、盛明兰正站在香薰粉摆台前品香，手里还攥着“竹坞听风”的小瓷罐凑在鼻尖轻嗅——摆台上整齐码着“桂风穿帘”“松间雾隐”“昙夜衔露”“蔷薇绕架”“荷盏承露”几款，皆是时下热门的香粉
姐妹仨闻言齐齐一顿，对视间都藏着讶异：竟是大理寺少卿崔晏？瞧着比传闻中更年轻些
……
另一边胭脂摆台处，郦寿华、郦康宁、郦乐善正低头看着瓷盒里的胭脂——朱霞映雪的膏体莹润，绛雪含春的色泽明艳，霞绮含芳的液汁透亮，听得“崔大人”三字，也好奇地抬眼望过去，眼底满是打量：这位大人看着这般年轻，气度倒着实沉稳
……
崔晏唇边噙着浅淡笑意，目光扫过“兰芷含烟”的瓷罐，轻声道：“包一份吧。还有……”
他顿了顿，看向掌柜，语气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再取一罐‘花间一壶酒’。”
心里却盘算着，等四月园里百花盛开，带着这香粉入园，给若璃添个小惊喜才好
……
掌柜闻言立刻应下，转头吩咐伙计去内间取货——这“花间一壶酒”是私藏的小众香，寻常摆台不露，只给相熟的贵客留着
“花间一壶酒？” 盛墨兰姐妹仨闻言，下意识往摆台上扫了一圈，却没见这款香粉的影子
郦乐善也踮着脚张望，嘴里轻咦一声：“怎么没有呀？”
……
不多时，伙计捧着两个锦盒出来，崔晏接过——一盒装着“兰芷含烟”，一盒便是“花间一壶酒”
他递过一张一百两银票，伙计麻利地找了二十两银子递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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