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转身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轻慢的声音：“我也要一罐‘花间一壶酒’，再加一罐‘秋水长天落霞’。”
杨羡一身宝橙色云锦常服走进来，衣上宝相花纹在光下泛着亮泽，他径直递过一百两银票，对掌柜道：“帮我包上。”
他抬眼瞥见崔晏，微微颔首示意：“崔大人。”
崔晏亦轻点下颌回礼：“杨公子。” 语气平淡，脚下未停，仍准备离开
……
“怎么是他这个纨绔子弟啊？” 郦乐善看着杨羡的背影，眉头皱得紧紧的，声音虽轻，却在安静的店里传得清晰
杨羡脚步猛地一顿，转头冷冷看向郦乐善，眉峰微挑：“你说什么？”
……
郦乐善半点不怕，仰头直言：“说你是纨绔子弟啊！”
郦寿华、郦康宁脸色骤变，连忙伸手拉住她的胳膊，低声急劝：“乐善！别乱说话！”
……
崔晏闻声侧眸，瞥了眼杨羡难看的脸色，唇边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轻笑
杨羡轻嗤一声，语气尖酸：“纨绔？怎么，你很了解纨绔子弟？瞧着这般熟稔，莫不是相处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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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盛墨兰姐妹仨都微微愣住——她们出身六品官宦人家，尚且知晓忌惮工部侍郎之子的身份，万万不敢当面这般冲撞；这几位姑娘看着是寻常百姓家的，竟有这般胆子？
“你——” 郦乐善被气得脸颊通红，攥着帕子就要往前冲，却被郦寿华与康宁死死按住，连声劝着：“乐善！别冲动，快别说了！”
……
杨羡的余光扫过崔晏远去的背影，才转头将目光落回郦家三姐妹身上，下巴微抬，眼神里的轻蔑更甚
他漫不经心地扫过她们面前的胭脂盒——朱霞映雪的莹润、绛雪含春的明艳、霞绮含芳的透亮，语气冷得像淬了冰：“噢~来三春晓挑胭脂啊？”
……
他故意顿了顿，指尖轻点着柜台，声音拖得绵长：“可知道这一盒要三十两？付得起吗？” 话锋一转，又瞥向香粉摆台的方向，眼底满是嘲讽，“噢对了，方才你们不是疑惑摆台上没有‘花间一壶酒’？那是给常来的熟客留的私藏，一罐就要五十两，你们用得起？”
郦乐善被他这般明晃晃的羞辱激得满脸通红，攥紧了拳头，声音都带了点颤：“买不买得起，跟你有什么关系！”
一旁的盛墨兰三姐妹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原来三春晓里，那些不摆上台面的香粉、胭脂，竟都贵到五十两往上，不是寻常人家能消受的
……
杨羡耸了耸肩，唇角勾着冷笑：“自然没关系。可只拿着胭脂香粉反复试用，最后却不买，岂不是厚脸皮？”
“你觉得你是侍郎之子，就可以随意嘲讽人了？” 郦乐善瞪着他，半点不肯退让
“那你觉得，你一个平民百姓，先开口嘲讽官宦子弟，就该指望有身份的人礼让体谅你们？” 杨羡轻嗤一声，语气愈发尖酸，“连官宦子弟的日子都没体验过，就随口扣上‘纨绔’的帽子，这就是你们家的家教？”
“杨公子，实在对不住。” 郦寿华连忙上前一步，拉住还想争辩的乐善，语气温婉却带着几分坚持，“我家小妹年纪小，口无遮拦心直口快，冲撞了您，还请您别往心里去。”
……
“心直口快？” 郦乐善一把挣开姐姐的手，仰头反驳，“他先前在伊人坊，用钱强迫晚秋姑娘弹曲，这难道不是事实？”
杨羡脸色微沉，却依旧嘴硬，冷冷道：“你们家五福甜羹铺子，不也是给钱才卖吃食？道理一样——才艺、饮食，花钱就能多听一曲、多吃一碗，有什么问题？”
说罢，他懒得再纠缠，一把拿过伙计递来的锦盒，甩袖便走，留下满室难堪的沉默
……
杨羡走后，店里的气氛还沉着，盛如兰性子直，实在忍不住，对着郦家三姐妹开口：“你们方才也不该那般嘲讽杨公子的。”
话刚落，盛明兰便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唤：“五姐姐。” 示意她别多言
郦乐善脸颊还泛着红，闻言急着辩解：“可他……他那般羞辱人，还强逼晚秋姑娘弹曲！”
……
盛墨兰走上前半步，声音放得轻柔，却带着几分通透的道理：“满京城都知晓杨公子性子娇纵，爱摆些世家子弟的架子，但倒也算不上跋扈。他用钱请晚秋姑娘弹曲，在他看来，本就是银货两讫的交易——他付银，姑娘献艺。你当场插嘴抱不平，看着是帮了晚秋姑娘，可未必合她心意。”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缓声道：“你们家开着五福甜羹铺，该比谁都懂，世间最直接的往来，便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的做法或许让人不适，可硬要论起来，倒也算不得全然的错处。”
这番话让郦乐善瞬间哑了口，涨红的脸慢慢褪去血色，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郦寿华与郦康宁对视一眼，都对着盛家姐妹露出感激的神色，郦寿华轻声问道：“多谢三位姑娘点醒，听姑娘们言语得体，不知是哪家府上的？”
“我们是盛家的。” 盛如兰抢着应声，指了指身边的盛墨兰与盛明兰，“家父盛竑，在朝中任六品文官。这是我四姐墨兰，六妹明兰。”
盛明兰看着郦乐善眼底未散的局促，也轻声开口，语气温和得像安抚：“你们也别太放在心上。杨公子虽性子娇纵，方才说话冲了些、不留情面，但终究不会真的拿身份压人，更不会特意去你们家五福甜羹铺捣乱——京城里头，极少有这般失了体面的事。”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多数官宦子弟、贵女或是世家满族格格，平日里规矩管得极严，言行举止都有分寸。像这般花钱听曲、挑些香粉胭脂给家里人，参与赏花宴，诗词宴，已是他们为数不多能松快些的享乐了，倒也算不上真的轻佻。”
郦乐善闻言，紧绷的肩膀悄悄松了些，脸颊上的红意也淡了，小声嘀咕道：“我先前瞧他那样子，还以为是个恃强凌弱、行事轻佻的人呢。”
……
三人走在熙攘的街道上，来往行人的笑语与摊贩的吆喝声漫在耳边
郦寿华却仍皱着眉，转头看向身侧的郦乐善，语气里带着几分后怕与叮嘱：“你啊，往后遇事可别再这么冲动了。这京城是什么地方？一块砖砸下来，都未必能砸到寻常人家，极有可能就是官宦府邸的人。”
郦康宁也在一旁点头附和，眼神里满是担忧：“可不是嘛。你真该庆幸，京里的官宦子弟大多看重规矩与体面，不屑于和咱们这些百姓计较。这要是还在老家江宁，凭着杨公子的性子，你当众那样顶撞他，指不定转头就有人去铺子里捣乱，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郦乐善被两位姐姐说得低下头，先前的怒气早散得无影无踪，此刻回过神来，只觉得后背发凉——是啊，自家不过是开着小铺子的普通百姓，无权无势，而杨羡是从四品工部侍郎的儿子，真要想为难她们，动动手指就能让五福甜羹铺开不下去，想想都觉得后怕
她轻轻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小声应道：“好啦，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会这么冲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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