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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旧情封于青山麓

两年后,宫门下钥的声响在暮色里格外清晰,季暮言坐在步辇上,指尖反复摩挲着袖中那卷明黄圣旨的边角,鎏金的字迹硌得指腹发疼,却远不及心口那阵沉滞的闷痛。车辇碾过青石板路的轱辘声,像是一声声敲在心上,他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宫灯,眼前却总晃着沈煜执剑立在廊下的模样——玄色劲装,肩背挺直,看向自己时眼底藏着的是旁人瞧不见的温软。

回到东宫,殿内烛火已被点亮,沈煜果然如往常般候在阶前,见他进来,习惯性地屈膝行礼:“殿下回宫了。”季暮言喉结动了动,本该如常应下的话却堵在喉头,他避开沈煜的目光,抬手摒退了宫人,殿门合上的瞬间,殿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空气都似凝住了。

他走到案前,将那卷圣旨轻轻搁在描金檀木案上,明黄的颜色在暖光里刺得人眼晕。沈煜的目光落在圣旨上,握着剑柄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紧,却依旧垂着眼,没说话。

“父皇……赐婚了。”季暮言终于开口,声音比预想中更哑,“丞相之女,姜婉。”

话落的瞬间,他清晰地看见沈煜垂在身侧的手颤了一下,指节泛白。殿内静得可怕,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的火星声。季暮言心口发紧,忍不住上前一步,想碰他的手臂,却被沈煜轻轻避开——那是沈煜第一次避开他的触碰。

“臣……知道了。”沈煜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只是垂眸时,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掩去了眸底翻涌的情绪,“恭喜殿下,得配良人。”

季暮言看着他这副恭谨疏离的模样,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疼得发慌。他想解释,想说这不是他所愿,想把白日里在父皇面前的反驳,想将满肚子的话都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只化作一句带着颤音的低语:“沈煜,我……”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一个立着,一个垂着,明明离得那样近,却像是隔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次年开春,东风送暖,柳丝垂金,东宫内外皆被喜庆的红绸裹满。吉时一到,礼乐声自宫门蔓延至长街,太子季暮言身着玄色绣金龙纹喜服,腰束玉带,立于喜堂之上。他目视前方,唇边噙着合乎礼数的浅笑,可垂在身侧的手却悄然攥紧——目光掠过阶下百官,最终落在了角落里执剑而立的沈煜身上。

沈煜依旧是那身玄色劲装,只是今日剑柄上缠了圈暗红外缠,与满殿的喜庆相映,却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滞涩。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底的情绪,可季暮言分明看见,他握着剑柄的指节泛了白,指腹下的旧茧因用力而愈发明显。礼官高唱“新人拜天地”时,季暮言转身面向身着霞帔的姜婉,余光却始终追着沈煜的身影——那人终于抬了眼,目光与他短暂相撞,那眼底没有喜,没有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像是揉碎了昨夜的寒星,又掺了些难以言说的痛,稍纵即逝,便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只余下一片恭谨的平静。

礼乐声愈发喧闹,宾客的贺喜声此起彼伏,季暮言随着礼官的唱喏俯身行礼,心口却像被什么堵着,闷得发疼。他知道,沈煜此刻眼底翻涌的所有情绪,都藏着与他相同的无奈——这满殿的红,于天下是喜庆,于他们,却是一道看不见的墙,将两情相悦的心意,牢牢隔在了这喧嚣的婚典之外。

婚后三月,东宫的春色已渐渐深了,庭中牡丹开得雍容,却暖不透殿内沉滞的空气。沈煜近来总绕着季暮言走,白日里只远远守在殿外廊下,待太子处理完政务,便以巡查为由匆匆退去,连夜里值宿,也只在偏殿候着,再不肯如从前般,陪他在灯下看奏折、说几句私话。季暮言几次想寻他说话,都被他一句“臣当守本分,避嫌为上”轻轻挡回,那双往日里藏着温软的眼,如今只剩恭谨的疏离。

这份反常,终究没能逃过太子妃姜婉的眼。不知从哪个宫人的碎语里听了风声,姜婉面上依旧端着温婉贤淑的模样,私下里却寻了由头,将沈煜叫到自己的寝殿偏室。那日午后,廊下的宫人只听见室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随后便是姜婉压低的、带着寒意的声音:“沈护卫,殿下如今是有妻室的人,你一个护卫,总缠着殿下算什么道理?”

  沈煜跪在地上,玄色劲装的袖口沾了茶水的湿痕,额角还带着被碎瓷片划伤的浅红血印,却依旧脊背挺直:“臣只是尽护卫职责,不敢有半分逾矩。”

“职责?”姜婉冷笑一声,手中的团扇轻轻敲着掌心,“本宫倒听说,你是殿下养在身边多年的‘心上人’?沈煜,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护卫,也敢肖想太子?”她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里满是威胁,“往后离殿下远些,若敢再让本宫看见你与殿下亲近,或是把今日的事告诉殿下,本宫有的是法子,让你在这东宫待不下去——甚至,让你再也见不到殿下。”

沈煜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底的痛色,只低声应道:“臣……遵太子妃令。”

待他从偏室出来时,午后的阳光正烈,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沉暗。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血痕,指尖触到伤口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阵密密麻麻的疼——他不怕姜婉的欺辱,只怕自己稍有不慎,会连累了季暮言,更怕那份小心翼翼藏了多年的情意,终要在这东宫的规矩与算计里,被碾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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