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三十年冬,彤云压得京城透不过气,先帝驾崩的哀诏刚撤下三日,东宫便已换上明黄仪仗,筹备新帝登基大典。前夜,季暮言在御书房核对大典仪程,转身时不慎撞翻案边烛台,后脑重重磕在鎏金铜柱上。剧痛袭来的瞬间,无数被遗忘的碎片骤然涌回——东宫灯下相握的手、出征前宫门处的低语、沈煜眼底藏不住的温软,还有这些年他对沈煜莫名的疏离与沈煜眼中难掩的痛,尽数清晰如昨。
“阿煜!”他猛地起身,不顾内侍的惊呼,连龙袍都未理妥,赤着脚就往殿外冲。三年来的空白被记忆填满,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悔意与恐慌——他竟忘了阿煜,忘了他们的情意,让阿煜独自在东宫承受了多少委屈?
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季暮言却浑然不觉,一路跌跌撞撞奔向沈煜平日值守的偏院,却空无一人。正心急如焚时,隐约听见西北角暗室传来闷哼声,那声音微弱却熟悉,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
他踹开暗室厚重的木门,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冻结——沈煜被铁链锁在墙上,玄色劲装早已被血浸透,裸露的肩头布满鞭痕与烫伤,嘴角溢着暗红的血沫,连呼吸都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断绝。而姜婉正手持烧红的烙铁,面目狰狞地凑近沈煜:“沈护卫,就算殿下记起你又如何,你不过是个……”
“住手!”季暮言的怒吼震得烛火剧烈摇晃。姜婉惊得回头,见他满身狼狈却眼神猩红,顿时慌了神,烙铁“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季暮言几步冲上前,颤抖着手解开沈煜身上的铁链,将人紧紧抱在怀里。沈煜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虚弱地动了动唇,声音轻得像羽毛:“殿……下?”
“是我,阿煜,我记起来了,都记起来了。”季暮言的声音哽咽,指尖抚过他满身的伤痕,每触一处,心口便疼得更甚,“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沈煜看着他眼底真切的痛与悔,干裂的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眼泪终于从眼角滑落,滴在季暮言的龙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他想说什么,却只咳出一口血,头无力地靠在季暮言肩头,气息愈发微弱——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殿下记起他,只是这残破的身子,怕是再也陪不了殿下了。
季暮言将沈煜打横抱起,掌心下是他日渐冰凉且轻得发飘的身子,那满身的血渍染透了明黄龙袍,像极了当年北疆战场上溅落的殷红,却比那时更让他心慌。他几乎是踉跄着奔出暗室,寒风灌入喉间,呛得他不住咳嗽,却死死护着怀中的人,连脚步都不敢有半分停顿,只一遍遍低声唤着:“阿煜,撑住,再撑一会儿,太医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