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城的雨下到后半夜才小了些，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回响”侦探工作室的玻璃上，晕开一道道水痕，像极了哭花的脸。凌晨两点的工作室还亮着灯，冷白的灯光照在散落的文件和物证袋上，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凝重。陈默蜷缩在角落的椅子上，双手抱着膝盖，脸色苍白如纸，刚才那句没说完的话像块石头压在所有人心里。
Reyna站在工作台前，指尖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从警方旧档案里调出来的顾敬山坠楼案现场照。照片里的老式居民楼爬满青苔，三楼阳台的护栏断了一根，楼下的水泥地上用白色粉笔画着一个人形轮廓，旁边散落着几本翻开的书，其中一本正是《无声证言》。“你接着说，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顾敬山的死，你们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像是在解剖一具尸体，精准地寻找要害。
陈默的身体抖了一下，喉咙滚动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那是2004年的秋天，《无声证言》刚定稿，准备付印。顾敬山对这本书特别执着，说书里写的是他亲身经历的事，一个学生被校园霸凌后自杀，凶手却因为家里有关系没受到惩罚，他想通过这本书揭露真相。”
“但王向东他们觉得这个结局太黑暗，卖不出去。”Reyna接过话头，眼神锐利如刀。
“是……”陈默点点头，眼眶泛红，“王向东是责任编辑，他说‘读者要的是正义得到伸张，不是看一堆黑暗的现实’，非要把结局改成凶手自首，还加了很多煽情的情节。顾敬山坚决不同意，说他们是在‘歪曲真相，亵渎死者’，和他们吵了好几次，最凶的一次差点在会议室打起来。”
Lucy坐在电脑前，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屏幕上跳出晨星出版社2004年的内部档案：“我找到了当年的会议记录，确实有好几次关于《无声证言》结局修改的争论，最后一次会议是10月17号，也就是顾敬山坠楼的前一天。参会人员包括王向东、李静、林娟、张卫国，还有你——陈默，你的名字在实习生列席名单里。”她顿了顿，补充道，“记录里写着‘顾敬山情绪激动，扬言要撤回书稿，终止合作’。”
“他真的要撤回书稿？”韦赫恩坐在旁边，手里把玩着那把从书店带来的红色螺丝刀，螺丝刀头部的黑色腐蚀痕迹在灯光下格外明显，“那你们出版社岂不是白忙活了？前期的印刷、宣传费用都打了水漂。”
“不止是钱的事。”陈默的声音更低了，“当时出版社资金链很紧张，全指望《无声证言》这本书翻身。而且……而且书里的霸凌者原型，是当时一个很有背景的人的儿子，顾敬山要是坚持按原版出版，不仅书卖不出去，出版社还可能被报复。”
Reyna挑眉：“所以你们就杀了他？”
“不！不是我们杀的！”陈默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惊恐，“我们只是……只是想吓唬他一下，让他同意修改结局。那天晚上，王向东带着我、李静、林娟和张卫国去了顾敬山家，想跟他再谈谈。没想到他态度特别坚决，说就算毁约也要撤回书稿，还把我们骂了出去。”
“然后呢？”韦赫恩追问，身体微微前倾，“你们离开后发生了什么？”
“我们没离开多久……”陈默的声音开始发颤，像是回忆起了可怕的画面，“我们在楼下的小饭馆坐了一会儿，王向东说‘不能就这么算了’，然后他一个人又上去了。我们在楼下等了大概半小时，就听见‘砰’的一声，顾敬山从阳台上掉了下来……”
“你们看到了？”Reyna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没有！我们没看清！”陈默慌忙摇头，“当时天黑，路灯又暗，只看到一个人影掉下来，等我们跑过去，顾敬山已经没气了。王向东从楼道里跑出来，脸色惨白，说他上去后和顾敬山又吵了起来，顾敬山情绪激动，不小心从阳台上掉下去了。”
“你们信了？”Lucy嗤笑一声，智能眼镜镜片上跳出“心率142次/分，说谎概率78%”的字样，“王向东一个人上去，半小时后顾敬山就坠楼了，这也太巧合了吧？你们就没怀疑过是他推的？”
“我们……我们不敢怀疑。”陈默的肩膀垮了下来，“王向东当时是出版社的骨干，我们都是打工的，而且他说要是报警，我们所有人都会被牵连，毕竟我们是来‘威胁’顾敬山的。后来警察来了，定性为意外失足，我们就更不敢多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压了下来。”
Reyna没说话，拿起顾敬山的尸检报告复印件仔细看着。报告上写着“颅骨线性骨折，多处软组织挫伤，符合高坠伤特征”，但在“补充说明”一栏，有一行模糊的字迹：“窗沿发现少量非本人皮肤组织，未找到匹配DNA”。“这皮肤组织，后来查到是谁的了吗？”她问。
Lucy摇摇头：“当年的DNA数据库没现在完善，那点皮肤组织量太少，没办法比对，最后就不了了之了。不过我刚才把那组DNA数据输入现在的数据库，正在比对——说不定能有新发现。”
就在这时，韦赫恩的手机响了，是法医中心打来的。他接起电话，听了几句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好，我知道了，马上过去。”挂了电话，他看向Reyna：“法医中心那边有结果了，螺丝刀上的腐蚀物是氢氟酸，浓度30%，和王向东家书架螺丝的腐蚀成分完全一致。而且螺丝刀上的陌生指纹，比对上了——是顾明的。”
“顾明？”陈默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神里满是恐惧，“他果然知道了……他是来报复我们的……”
“不止这些。”韦赫恩接着说，“法医还在林娟的胃内容物里发现了微量的蓖麻毒蛋白，和书单上的成分一样。而且，顾明十年前在一家化工企业工作，那家企业正好生产氢氟酸和蓖麻提取物，他当年的岗位是技术工程师，有机会接触到这些东西。”
Reyna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陷入沉思：“顾明三个月前回到沧城，然后王向东、李静、林娟、张卫国就接连被杀，每个人都收到了书单，书单上的书，应该都和顾敬山有关吧？”她看向陈默，“《无声证言》原版结局里，提到了哪些书？”
“我记不清了……”陈默摇摇头，“但我记得顾敬山的书房里有很多书，他说那些书都是‘见证真相’的证据。”
“那就去顾敬山的老房子看看。”Reyna站起身，拿起外套，“顾明既然是为了复仇，肯定去过他父亲的老房子，说不定能找到线索。韦赫恩，你跟我去现场；Lucy，你留在工作室，继续深挖当年的档案，重点查王向东和顾敬山的关系，还有顾明这三个月的行踪，看看他和死者们有没有过接触。”
“收到！”韦赫恩立刻抓起勘查箱，“我去备车，顾敬山的老房子在西区旧巷，那边路况不好，得开越野车。”
陈默突然抬起头：“我……我也想去。”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我知道顾敬山书房的布局，说不定能帮上忙。而且……我想亲自问问顾明，他父亲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
Reyna看了他一眼，点头同意：“可以，但你必须待在我们身边，不能单独行动——顾明现在把你当成复仇目标，你自己去太危险。”
凌晨三点半，越野车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雨已经停了，路面湿漉漉的，倒映着路灯的光晕。西区旧巷是沧城最老的街区，青石板路蜿蜒曲折，两边的老房子大多空置着，只有几户还亮着灯，透着微弱的光。顾敬山的老房子在巷子深处，是一栋两层的老式砖房，墙面斑驳，院子里长满了杂草，一看就是多年没人住了。
韦赫恩用撬棍撬开生锈的院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他打开勘查灯，光束扫过院子，墙角堆着一些废弃的家具，地上散落着几片枯叶，没有明显的脚印——应该是被雨水冲掉了。
“小心点，可能有人来过。”Reyna提醒道，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握在手里。她的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耳朵仔细听着动静，多年的刑警生涯让她对危险有着敏锐的直觉。
陈默跟在后面，身体微微发抖，眼神里满是恐惧和愧疚。他看着眼前熟悉的房子，眼眶泛红：“当年我们就是在这个院子里等王向东的……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二十年的噩梦。”
韦赫恩推开虚掩的房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灰尘味。他打开勘查灯，照亮了客厅——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破旧的沙发和一张桌子，墙角堆着一些杂物，地上散落着几张报纸，日期都是2004年10月的。
“书房在二楼。”陈默指着楼梯口说，声音有些沙哑。
三人顺着狭窄的楼梯往上走，楼梯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随时都会断裂。二楼的光线更暗，勘查灯的光束扫过，能看到墙上挂着几张老照片，都是顾敬山和顾明的合影，照片里的顾明还是个少年，笑容灿烂，依偎在顾敬山身边。
书房的门是关着的，韦赫恩轻轻推了一下，门没开，像是被锁住了。他从勘查箱里拿出开锁工具，忙活了几分钟，“咔哒”一声，门锁开了。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杏仁味飘了出来——和书单上的味道一样。
“小心，可能有危险。”韦赫恩示意Reyna和陈默退后，自己拿着勘查灯走了进去。书房不大，靠墙放着一个巨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大多是文学类和法律类的，有些书的封面已经泛黄，甚至破损了。书架旁边是一张书桌，上面放着一台老式的台式电脑，还有几支钢笔和一个笔记本。
勘查灯的光束扫过书架，突然，韦赫恩停住了脚步：“你们看这里。”
Reyna和陈默凑过去，只见书架最底层的一排书被移动过，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暗格。暗格里面放着一个铁盒，上面落满了灰尘，看起来已经很久没被打开过了。
“这是顾敬山的秘密铁盒。”陈默惊讶地说，“当年我来的时候，他就说过，里面放着最重要的东西，谁也不能碰。”
韦赫恩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铁盒。铁盒是黄铜做的，上面有一个密码锁，已经生锈了。“Lucy，能不能远程破解这个密码锁？”他对着对讲机说。
“让我看看。”Lucy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韦赫恩把勘查灯对准密码锁，通过手机摄像头传给她。过了几分钟，Lucy说：“这是老式的三位数密码锁，我试试暴力破解……有了，密码是1017——顾敬山坠楼的前一天，也就是你们开会的那天。”
韦赫恩输入密码，“咔哒”一声，铁盒开了。里面放着一叠手稿、一个录音笔，还有几张照片。手稿正是《无声证言》的原版结局，上面用红色的笔做了很多修改标记，字迹潦草，能看出顾敬山当时的激动情绪。
Reyna拿起手稿，快速翻看着。原版结局果然和修改版完全不同：霸凌者没有自首，而是凭借家里的关系逍遥法外，受害者的父母四处上访无果，最后抑郁而终。结局的最后一句话写着：“真相或许会被掩盖，但正义不会缺席，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罪恶暴露在阳光之下。”
“这才是真相……”陈默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们为了钱，为了自保，篡改了这么残酷的真相，难怪顾明会恨我们。”
Reyna没说话，拿起那个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里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先是争吵声，然后是玻璃破碎的声音，最后是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接着是王向东的声音：“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太固执，挡了所有人的路……”
录音笔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工作室里一片寂静。陈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摇摇欲坠：“是他……真的是他推的顾敬山……”
韦赫恩的眼神变得冰冷：“王向东不仅推了顾敬山，还伪造了意外现场。当年的警察被他骗了，我们也被他骗了。”
Reyna拿起铁盒里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男孩，笑容灿烂，和顾明少年时的照片很像。“这是谁？”她问陈默。
“是……是书里那个自杀的学生。”陈默的声音颤抖着，“顾敬山说，他是自己的侄子，因为被霸凌，最后自杀了……”
就在这时，Lucy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一丝急促：“不好了！我查到顾明的行踪了！他现在在陈默的书店附近，好像要去书店！而且，我比对了当年窗沿的皮肤组织DNA，和王向东的DNA完全匹配！”
Reyna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顾明的目标不是陈默，是书店里的某样东西！韦赫恩，我们立刻回去！”
三人快步下楼，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是警笛声。陈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是书店的方向！”
韦赫恩立刻启动越野车，猛踩油门，车子在狭窄的巷子里疾驰而去。Reyna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手里紧紧攥着那支录音笔——这是指证王向东杀人的铁证，也是揭开顾明复仇真相的关键。
她知道，这场持续了二十年的恩怨，终于要画上句号了。但她也清楚，真相的背后，可能还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顾明的复仇，或许还没结束。
越野车在街道上疾驰，警笛声越来越近，远处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但对于某些人来说，这可能是最后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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