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在清晨的街道上疾驰，轮胎碾过未干的积水，溅起两道白色的水痕。韦赫恩把油门踩到底，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窗外的老房子、电线杆飞速倒退，像被揉碎的旧时光。陈默坐在副驾，双手死死攥着安全带，指节泛白，眼神直勾勾盯着前方——拾遗书店的方向，此刻正有红蓝警灯闪烁，在灰蒙蒙的晨雾里格外刺眼。
“别慌，不一定是顾明干的。”Reyna坐在后座，手里还攥着那个黄铜铁盒，录音笔就放在膝盖上，刚才那段王向东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她指尖划过铁盒边缘的锈迹，目光却盯着窗外不断靠近的警灯，“可能是巡逻警察发现书店异常，先到了一步。”
话虽这么说，车厢里的气氛却越来越紧张。Lucy的声音从对讲机里断断续续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我查了书店附近的监控……顾明十分钟前到了书店门口，手里拿着个黑色的包，好像在撬门锁……然后警车就来了，他往西边跑了……我已经把他的实时位置发给你了！”
韦赫恩猛地打方向盘，车子拐进一条狭窄的小巷，正好避开迎面而来的救护车。“西边是老工业区，全是废弃厂房，容易藏人。”他盯着仪表盘上的导航，“距离我们还有两公里，来得及截住他。”
陈默突然开口，声音发颤：“他不是来杀我的……他是来拿东西的。”
Reyna抬头看他：“拿什么？”
“书店的地下室……”陈默的喉结滚了滚，“顾敬山当年有个箱子，放在我店里的地下室，说是里面装着‘能证明真相的东西’。他坠楼后，我怕被人发现，就把箱子锁起来了，一直没敢动……顾明肯定是知道了，想来拿那个箱子。”
“你为什么不早说？”韦赫恩皱眉，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
“我怕……”陈默的头埋得更低了，“我怕别人知道我藏了顾敬山的东西，怕被牵连进他的死里……这二十年，我每天都在后悔，可我不敢说，不敢动那个箱子，就像不敢面对当年的自己。”
Reyna没再追问，指尖在铁盒上轻轻敲击。她想起刚才在顾敬山书房看到的那些书，想起手稿上那句“正义不会缺席”，突然明白顾明的复仇从来不是单纯的杀人——他要的是把当年的真相全部挖出来，让王向东、李静他们的罪行暴露在阳光之下，让他父亲的冤屈得以昭雪。
越野车终于驶出小巷，眼前出现一片低矮的厂房，墙面斑驳，窗户大多破损，挂着“拆迁区”的红色警示牌。Lucy的声音再次传来：“顾明进了最里面那栋废弃的纺织厂！里面结构复杂，全是机器残骸，你们小心点！”
韦赫恩停下车，从后备箱拿出勘查箱，里面装着强光手电、伸缩警棍，还有一把手铐。“我和Reyna进去，你待在车里，锁好门，别出来。”他对陈默说，语气不容置疑。
陈默却摇了摇头，伸手拉开了车门：“我跟你们一起去。”他的眼神比刚才坚定了些，“当年的事，我有责任。现在顾明要找的是那个箱子，我知道箱子里有什么，或许能帮上忙——而且，我也想跟他说声对不起。”
Reyna看着他，沉默了几秒，点头同意：“注意安全，跟在我们后面，别乱跑。”
三人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走向纺织厂，晨雾还没散，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潮湿的味道。厂房的大门虚掩着，推开门时发出“吱呀”的巨响，在空旷的厂区里回荡。韦赫恩打开强光手电，光束扫过布满灰尘的机器，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个个蛰伏的怪物。
“顾明！我知道你在这里！”Reyna的声音打破寂静，带着穿透力，“我们有你父亲的录音笔，知道当年的真相不是意外！你要的是正义，不是杀戮，对不对？”
厂房深处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挪动脚步。韦赫恩握紧警棍，示意Reyna和陈默退后，自己慢慢往前走，手电光束仔细扫过每一个角落——纺织机的齿轮间、堆积的布料后面、生锈的传送带上，都有可能藏人。
“你们别过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传送带后面传来，带着一丝沙哑，“我不会跟你们走的，除非你们能还我父亲清白！”
是顾明的声音。
Reyna往前走了两步，举起手里的录音笔：“这是你父亲留下的，里面有王向东承认推他下楼的录音，还有他的原版手稿和DNA证据——我们已经联系了警方，王向东的罪行很快就会被揭穿，你不用再用这种方式复仇。”
传送带后面沉默了几秒，然后慢慢走出一个人。正是监控里那个左腿微跛的男人，戴着鸭舌帽，口罩已经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眼底布满红血丝，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黑色的包——和陈默说的“顾敬山的箱子”一模一样。
“真的……能还他清白吗？”顾明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神里满是不确定，“二十年了，当年的警察都定了意外，现在还有人会信吗？”
“会。”Reyna的语气坚定，“证据不会说谎。你父亲的录音、窗沿的DNA、被篡改的手稿，还有王向东他们伪造现场的证据，这些加起来，足够推翻当年的结论，还他一个公道。”
陈默突然走上前，对着顾明深深鞠了一躬：“顾明，对不起。当年我没有勇气说出真相，没有阻止王向东他们，让你父亲蒙冤二十年，让你承受了这么多痛苦……我知道一句对不起不够，但我会配合警方，把当年的事全部说出来，弥补我的过错。”
顾明看着陈默，眼神复杂，有恨，有怨，但更多的是疲惫。他攥着箱子的手慢慢松开，肩膀垮了下来，像是卸下了沉重的包袱。“我母亲去世前，把这个箱子交给我，说里面有我父亲的‘心血’。”他打开箱子，里面放着一本泛黄的日记，还有一叠照片——都是顾敬山和那个被霸凌的侄子的合影，“我花了十年时间查当年的事，找到了王向东他们，本想杀了他们为父亲报仇，可看到他们的样子，我又犹豫了……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希望我用杀戮来解决问题。”
“所以你就送书单，想逼他们说出真相？”韦赫恩问。
顾明点头：“我在书单上放蓖麻毒蛋白，不是想杀他们，是想让他们害怕，让他们知道我父亲的冤屈还没结束。我以为他们会主动承认，没想到他们还是死不承认，甚至互相推卸责任……”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张卫国是昨天晚上联系我的，说他想说出真相，让我去他家拿证据。可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嘴角有淡紫色的泡沫，和林娟一样……”
“不是你杀的？”Reyna挑眉。
“不是！”顾明急忙摇头，“我到的时候，他家门没锁，进去就看到他倒在地上，我怕被警察误会，就赶紧跑了……那个书单，是有人模仿我的笔迹写的，想嫁祸给我！”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Reyna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有人模仿你的笔迹？难道除了你之外，还有人想杀他们？”
就在这时，Lucy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急促：“不好了！我查到张卫国死前联系过一个人——是陈默！你们快问陈默，他为什么要联系张卫国？！”
陈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我、我……”他支支吾吾，眼神开始躲闪。
“你联系张卫国干什么？”Reyna的语气陡然变沉，“是不是你杀了他，嫁祸给顾明？”
“不是！我没有！”陈默慌忙摇头，眼泪掉了下来，“我只是……只是想让他别说出当年的事。张卫国昨天给我打电话，说他良心不安，想向警方坦白，我怕他说了，我也会被抓，就约他见面，想劝劝他……可我还没到，就听说他死了！”
“你约他在哪里见面？”韦赫恩追问，向前走了一步，眼神锐利地盯着陈默。
“就在……就在拾遗书店附近的咖啡馆。”陈默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到的时候，咖啡馆已经被警察围了，他们说张卫国死在里面了……我怕被怀疑，就赶紧走了，没敢说我约了他。”
Reyna看着陈默，又看了看顾明，眉头皱得更紧了。事情似乎比想象的更复杂——原本以为顾明是唯一的凶手，可现在看来，还有第三方在暗中操作，杀了张卫国，嫁祸给顾明，想把水搅浑。
“Lucy，查一下张卫国死前的通话记录和行踪，看看除了陈默和顾明，还有谁联系过他。”Reyna对着对讲机说。
“已经在查了！”Lucy的声音带着敲击键盘的声响，“张卫国昨天下午还联系过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是外地，我正在追踪这个号码的主人……还有，我查到王向东死前，也收到过一张书单，和之前的不一样，上面没有蓖麻毒蛋白，只有一句话：‘当年的债，该还了’。”
“不一样的书单？”Reyna的眼神亮了一下，“难道有两个人在复仇？一个是顾明，想逼出真相；另一个是谁，想把当年的人全部杀掉？”
顾明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我在张卫国家门口捡到的，不是我写的，上面的字迹和我的不一样。”
Reyna接过纸，上面是一张手写的书单，和之前的牛皮纸书单不同，这张是普通的A4纸，字迹工整，末尾写着“下一个，陈默”。最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顾敬山的冤屈，要用你们的命来偿。”
“这不是我写的！”顾明急忙解释，“我的字迹是左手反写，这张是右手写的，而且笔画力度不一样！”
韦赫恩凑过来，仔细看了看：“这字迹……有点眼熟。”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勘查箱里翻出李静的自杀现场照片，“李静家的桌子上，也有一张类似的纸，当时以为是她写的遗书，现在看来，可能也是这个人写的！”
Reyna的指尖在纸上轻轻划过，突然开口：“Lucy，比对这张纸的字迹和当年《无声证言》的校对记录，尤其是李静的笔迹——我怀疑，这张纸是李静写的。”
“李静？”所有人都愣住了。
“对。”Reyna点头，“李静是当年的校对员，常年用右手写字，笔画力度和这张纸上的很像。而且，她的‘自杀’现场有很多疑点——椅子腿有撬动痕迹，颈部有两道索沟，根本不是自杀，是被人谋杀后伪装的。如果这张纸是她写的，说明她早就知道有人要杀她，或者……她就是那个想杀人的人。”
“不可能！”陈默摇头，“李静当年很胆小，什么都听王向东的，她怎么敢杀人？”
“人是会变的。”Reyna的语气平静，“二十年的愧疚，可能会让一个胆小的人变得疯狂。或许她早就后悔了，想杀了当年的人赎罪；或许她发现了什么秘密，被别人灭口，伪造成自杀。”
就在这时，Lucy的声音传来，带着兴奋：“查到了！那个陌生号码的主人是李静的女儿！她三个月前从国外回来，住在沧城的酒店里！还有，李静的自杀现场，发现了她女儿的指纹！”
“李静的女儿？”Reyna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她为什么要杀张卫国和王向东？难道她也知道当年的事？”
“不止知道！”Lucy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我查到李静的女儿叫林晓，她的父亲就是当年被霸凌的那个学生的父亲！也就是顾敬山的妹夫！当年她父亲因为儿子自杀，又上访无果，最后抑郁而终，李静一直觉得对不起他们，所以才想杀了当年的人，为他们报仇！”
真相终于浮出水面——当年的事，牵扯到的人远比想象的多。顾明想逼出真相，为父亲昭雪；林晓想杀了当年的人，为外公和舅舅报仇；而王向东、李静、张卫国他们，在愧疚和恐惧中互相猜忌，最终一个个死去。
顾明看着手里的箱子，突然笑了，眼里却含着泪：“父亲，你看到了吗？真相终于要大白了，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可以安息了。”
韦赫恩走上前，拿出手铐：“顾明，虽然你没有杀人，但你非法持有毒物、伪造死亡威胁，还是要跟我们回警局配合调查。不过你放心，我们会把所有证据交给警方，还你父亲一个公道。”
顾明点点头，伸出双手：“我知道，这是我该承担的。”
陈默看着顾明被戴上手铐，突然开口：“我也要去警局，把当年的事全部说出来。这二十年，我活得像个罪人，现在终于可以解脱了。”
晨曦透过厂房的窗户照进来，驱散了晨雾，也驱散了笼罩在所有人心里的阴霾。Reyna手里拿着那个黄铜铁盒，里面装着顾敬山的日记和手稿，还有那张写着“下一个，陈默”的纸。她知道，这场持续了二十年的恩怨，终于要结束了，但关于正义和真相的思考，才刚刚开始。
越野车驶离废弃厂房，警灯已经远去，街道上渐渐有了行人。陈默坐在副驾，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突然开口：“那个地下室的箱子里，还有顾敬山的一封信，是写给顾明的，说‘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相信正义，不要用仇恨蒙蔽双眼’。”
Reyna回头看他，点了点头：“顾明做到了。他没有用仇恨解决问题，而是选择相信证据，相信正义——这才是对他父亲最好的告慰。”
韦赫恩握着方向盘，眼神坚定：“接下来，就是把林晓绳之以法，让当年的事彻底画上句号。”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阳光洒在身上，温暖而明亮。远处的拾遗书店，木质招牌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光泽，像是在诉说着这个城市的故事——有黑暗，有罪恶，但更多的是对真相的坚持，对正义的追求。
Reyna看着手里的录音笔，轻轻按下播放键，顾敬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坚定：“真相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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