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城警局的审讯室里,白炽灯亮得刺眼,把陈默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斑驳的墙面上,像块洗不掉的污渍。他坐在铁椅上,双手交握放在膝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从废弃纺织厂回来后,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三个小时,面前的笔录纸换了三张,墨水晕开的痕迹里,藏着他始终没说透的秘密。
Reyna推开审讯室的门时,正撞见陈默盯着桌面发呆,眼神涣散,像是在回忆什么可怕的画面。她把一杯热咖啡放在他面前,拉过对面的椅子坐下,指尖敲了敲桌上的档案袋——里面装着晨星出版社2004年的员工档案,最上面一页,贴着陈默当年的入职照片,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眼神里满是青涩,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野心。
“当年你不是实习生。”Reyna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砸在陈默心上,“Lucy调了出版社的工资记录,2004年10月,你拿到的是正式编辑的薪资,比实习生高三倍;还有这份选题策划表,上面有你的签名,《无声证言》的‘核心编辑’一栏,写的是你的名字,不是王向东。”
陈默的身体猛地一震,咖啡杯在手里晃了晃,热咖啡洒在手上,他却像没感觉到疼,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份策划表。“你……你们怎么找到的?”他的声音嘶哑,带着绝望。
“出版社的老会计还活着,她记得你——当年最年轻的核心编辑,靠着《无声证言》的选题,差点升了部门主管。”Reyna把一张泛黄的报纸推到他面前,头版标题是“晨星出版社新人编辑陈默:用现实题材点亮文坛”,日期是2004年9月,距离顾敬山坠楼,还有一个月。
陈默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报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是……我不是实习生,我是《无声证言》的核心编辑。”他终于开口,声音里满是疲惫,“这本书是我找到顾敬山约的稿,我跟他说,我想做一本‘揭露现实’的书,让更多人关注校园霸凌。他很信任我,把所有的手稿都交给了我,包括他侄子的故事,还有那些证据——照片、日记、上访材料,他说这些都是‘真相的一部分’。”
“那你为什么要让王向东当责任编辑?为什么要修改结局?”Reyna追问,身体微微前倾。
“因为我怕了。”陈默的肩膀垮了下来,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书快定稿的时候,那个霸凌者的父亲找到了我,他是个很有背景的商人,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修改结局,还威胁我说,如果我敢按原版出版,不仅我会失业,我家里人也会有危险。”他顿了顿,声音哽咽,“我那时候刚毕业,家里穷,母亲还在住院,需要钱做手术。王向东找到我,说他可以帮我‘解决问题’,让我把责任编辑的位置让给他,他来修改结局,事成之后,给我一笔奖金,帮我母亲交医药费。”
“所以你就同意了?”Lucy的声音从单向玻璃外传来,带着一丝鄙夷——她通过监控看着里面的对话,智能眼镜镜片上跳着“心率156次/分,说谎概率32%”的字样,“你把顾敬山的信任当筹码,把真相当商品,就为了那点钱?”
陈默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我以为修改结局只是小事,没想到顾敬山反应那么大。他找到我,骂我‘背叛了真相’,说我‘不配当编辑’,还说要撤回书稿,把所有的事都捅出去。我慌了,就告诉了王向东,他说‘不用担心,我会搞定’……”
“然后王向东就杀了他?”Reyna的眼神变得锐利。
“我不知道……”陈默摇头,眼神里满是痛苦,“王向东说他会‘吓唬’顾敬山,让他同意修改结局,我没想到他会杀人。那天晚上,我跟着他们去了顾敬山家,在楼下等的时候,我一直很不安,想上去阻止,可我又怕……怕失去工作,怕母亲的医药费没着落,怕那个商人的威胁成真。直到听到顾敬山坠楼的声音,我才知道,我闯了多大的祸。”
他突然抬起头,看着Reyna,眼神里满是恳求:“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这二十年,我每天都在做噩梦,梦见顾敬山问我‘为什么背叛他’,梦见他侄子的笑脸。我辞了出版社的工作,开了这家书店,取名‘拾遗’,就是想‘拾起’当年丢失的良心,可我越想弥补,越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那些真相,早就被我埋在了心底,再也挖不出来了。”
Reyna沉默了几秒,拿起档案袋里的另一份文件——那是顾敬山写给陈默的信,字迹工整,字里行间满是信任:“陈默,我相信你能让这本书发光,相信你能让更多人看到真相,不要让我失望。”信的末尾,画着一个小小的笑脸。
“顾敬山很信任你。”Reyna的声音软了些,“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可你却让他失望了。”
陈默接过信,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字迹,眼泪滴在信纸上,晕开了那个笑脸。“我对不起他……”他哽咽着说,“如果当初我能勇敢一点,没有被钱和威胁吓住,顾敬山就不会死,他侄子的真相也不会被掩埋,这二十年的悲剧,也就不会发生了。”
就在这时,韦赫恩推开审讯室的门,手里拿着一份报告,脸色凝重:“法医中心有新发现——王向东家书架上的螺丝,除了氢氟酸腐蚀的痕迹,还有人为打磨的痕迹,像是有人想加快螺丝断裂的速度;另外,李静的颈部索沟,除了上吊造成的,还有一道更细的勒痕,是在她死前造成的,说明她是先被人勒晕,再被伪装成自杀的。”
“是谁干的?”Reyna问。
“目前还不清楚,但我们在李静的家里,找到了一个隐藏的录音笔,里面有她和一个人的对话。”韦赫恩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李静颤抖的声音:“你不能杀我!当年的事不是我主导的,是陈默!是他先同意修改结局的,是他把顾敬山的证据交给王向东的!你要杀就杀他,别杀我!”
另一个声音很沙哑,听不出男女:“你以为你能跑掉吗?当年你们都参与了,一个都跑不掉。顾敬山的冤屈,要用你们所有人的命来偿。”
录音笔的声音戛然而止,审讯室里一片寂静。陈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晃了晃,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不是我!我没有把证据交给王向东!”他急忙辩解,声音里满是惊恐,“是王向东自己偷的!他趁我不注意,翻了我的抽屉,拿走了顾敬山的证据,还威胁我说,如果我敢说出去,就杀了我!”
“你为什么不早说?”韦赫恩皱眉,语气里带着责备。
“我怕……”陈默的声音发抖,“我怕我说了,你们会以为是我和王向东合谋的,怕我母亲知道了会失望。我只能装作不知道,把所有的事都压在心底,希望时间能冲淡一切。”
Reyna看着他,眼神复杂。陈默的话里有真有假,可现在没有更多的证据来验证——王向东死了,李静死了,张卫国死了,唯一的线索,只剩下李静的女儿林晓。
“Lucy,找到林晓的位置了吗?”Reyna对着对讲机问。
“还没有。”Lucy的声音带着敲击键盘的声响,“她反侦察能力很强,换了好几个酒店,手机也关机了,现在只能通过监控追踪她的行踪。不过我查到,她昨天去了拾遗书店的地下室,好像拿走了什么东西——陈默,你地下室里除了顾敬山的箱子,还有什么?”
陈默的眼神突然变得慌乱,双手紧紧攥着裤子,指节泛白。“没、没什么……”他支支吾吾,眼神开始躲闪,“就是一些旧书和杂物,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真的没什么?”Reyna的语气陡然变沉,“林晓冒着被抓的风险去地下室,不可能只是为了拿一些旧书。陈默,你最好说实话,不然你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那个录音里的人,已经把目标指向你了。”
陈默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嘴唇哆嗦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地下室里……还有一个箱子,是王向东放在那里的。”
“王向东的箱子?里面有什么?”韦赫恩追问。
“我不知道……”陈默摇头,声音里满是恐惧,“王向东当年说,那个箱子里装着‘能保护我们的东西’,让我替他保管,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一直没敢打开,也没敢动,就放在地下室的角落里,用旧书盖着,希望永远不会有人发现。”
Reyna和韦赫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王向东的箱子里,很可能藏着当年的关键证据,甚至是那个“幕后黑手”的线索——林晓拿走了箱子,说明她也在找这个证据,或者,她就是那个“幕后黑手”。
“我们现在就去拾遗书店的地下室。”Reyna站起身,拿起外套,“韦赫恩,你带两个人跟我去;Lucy,继续追踪林晓的行踪,一旦有消息,立刻通知我们。”
“收到!”韦赫恩和Lucy异口同声地应道。
陈默看着他们起身,突然开口:“我跟你们一起去。”他的眼神比刚才坚定了些,“那个箱子是王向东放在那里的,我知道在哪,而且……我也想知道,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Reyna看着他,点了点头:“好,但你必须待在我们身边,不能单独行动。”
警车驶出警局,朝着拾遗书店的方向驶去。清晨的阳光已经升起,驱散了最后的夜色,街道上渐渐热闹起来,行人们步履匆匆,没人知道,一场关于真相和复仇的较量,正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悄然展开。
陈默坐在警车里,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这次去地下室,可能会揭开所有的秘密,也可能会让他彻底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二十年的谎言和愧疚,是时候该结束了。
警车停在拾遗书店门口,韦赫恩率先下车,警惕地环顾四周。书店的门还是虚掩着,和昨天离开时一样,只是门口的台阶上,多了一个小小的信封,上面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字:“地下室里,藏着你们想要的真相。”
Reyna弯腰捡起信封,拆开一看,里面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王向东、李静、张卫国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合影,背景是顾敬山的书房,日期是2004年10月17日,也就是顾敬山坠楼的前一天。
“这个男人是谁?”Reyna指着照片上的陌生男人,问陈默。
陈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是、是他……”他的声音带着恐惧,“是那个霸凌者的父亲,那个威胁我的商人——张宏远!”
张宏远?!
Reyna和韦赫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原来,当年的事,不仅仅是王向东和陈默的背叛,还有这个商人在背后操纵——顾敬山的死,可能不是意外,也不是王向东一时冲动,而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谋杀。
“地下室里,可能还有更多关于张宏远的证据。”Reyna的眼神变得锐利,“我们进去,小心点。”
韦赫恩点了点头,从腰间拔出警棍,推开书店的门,率先走了进去。陈默跟在后面,双手紧紧攥着拳头,心里充满了恐惧和期待——他不知道地下室里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知道,这一次,他必须面对所有的真相,无论多么残酷。
书店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鸟鸣声传来。韦赫恩打开强光手电,照亮了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楼梯很陡,布满了灰尘,扶手已经生锈,看起来很久没人用过了。
“我来带路。”陈默深吸一口气,走上楼梯,“地下室的门在楼梯尽头,用一把铜锁锁着,钥匙在我口袋里。”
Reyna和韦赫恩跟在后面,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楼梯尽头的门果然锁着,陈默掏出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咔哒”一声,锁开了。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灰尘味。韦赫恩打开强光手电,光束扫过地下室——里面堆满了旧书和杂物,在角落里,果然有一个黑色的箱子,上面盖着几张旧报纸,看起来已经很久没被移动过了。
“就是那个箱子。”陈默指着角落里的箱子,声音带着颤抖。
韦赫恩走上前,小心翼翼地移开旧报纸,露出箱子的全貌——和顾敬山的箱子一样,也是黄铜做的,上面有一个密码锁,已经生锈了。
“Lucy,能不能远程破解这个密码锁?”韦赫恩对着对讲机说。
“让我看看。”Lucy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韦赫恩把强光手电对准密码锁,通过手机摄像头传给她。过了几分钟,Lucy说:“这是老式的四位数密码锁,我试试暴力破解……有了,密码是1018——顾敬山坠楼的那天!”
韦赫恩输入密码,“咔哒”一声,箱子开了。里面放着一叠文件、一个录音笔,还有一张银行卡。文件是张宏远和王向东的协议,上面写着:“王向东负责修改《无声证言》结局,阻止顾敬山出版原版,并‘处理’掉顾敬山,事成之后,张宏远支付王向东五十万元,并存入指定银行卡。”
录音笔里,传来张宏远和王向东的对话:“顾敬山必须死,他知道的太多了,留着他,早晚是个隐患。”“你放心,我会处理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记住,做得干净点,别让任何人怀疑到我们头上。”
银行卡的开户名是王向东,里面的余额显示,五十万元已经被取走了,取款日期是2004年10月19日,也就是顾敬山坠楼后的第二天。
“原来如此……”Reyna的眼神变得冰冷,“顾敬山的死,是张宏远和王向东合谋的!张宏远怕顾敬山出版原版,揭露他儿子的罪行,就买通王向东,杀了顾敬山,还修改了结局,掩盖了真相!”
陈默看着箱子里的证据,眼泪掉了下来,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愤怒:“是我害了顾敬山……如果我当初没有被钱和威胁吓住,没有把书稿交给王向东,他就不会死,张宏远和王向东的阴谋也不会得逞……”
就在这时,Lucy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急促:“不好了!张宏远的私人飞机今天早上起飞,目的地是国外!而且,林晓刚才出现在机场,好像要去找张宏远!”
“机场?”Reyna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她去找张宏远干什么?是想杀了他,还是想和他合作?”
“不知道!”Lucy的声音带着敲击键盘的声响,“我查到林晓的母亲李静,当年也收了张宏远的钱,帮他隐瞒真相!林晓可能是想找张宏远报仇,也可能是想拿当年的证据威胁他!”
Reyna当机立断:“韦赫恩,你立刻联系机场警方,阻止张宏远的飞机起飞;我带陈默去机场,找林晓!一定要在他们见面之前找到林晓,不然可能会出人命!”
“收到!”韦赫恩立刻拿出手机,联系机场警方。
陈默看着Reyna,眼神里满是坚定:“我跟你去!我知道林晓可能会去什么地方——她母亲李静以前跟我说过,林晓小时候最喜欢去机场的观景台,说那里能看到‘最远的风景’。”
Reyna点了点头,抓起箱子里的证据,和陈默一起冲出书店,朝着机场的方向驶去。警笛声响彻街道,阳光洒在车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