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县的晨雾比沧城更浓,车子驶进县城时,挡风玻璃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远处的青山隐在白雾里,只露出模糊的轮廓。陈默坐在副驾,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沧城1999年年鉴》,书页边缘被反复翻动得发卷,封面上“幸福小区”的标注被他用红笔圈了三道——那是李建国和无数受害者命运的转折点。
“还有五公里就到张志强的基金会了。”Reyna握着方向盘,视线扫过导航屏幕,“Lucy说他的‘筑安基金会’在县城西边的老粮站里,去年刚翻新过,主要帮人检测老房子的安全隐患,偶尔也给贫困家庭捐建材。”话刚落,她习惯性地摸向耳边的对讲机,想跟Lucy确认最新信息,却只听到一阵刺啦的电流声,没有任何回应。
Reyna皱起眉,拿出手机拨打Lucy的号码,屏幕上跳出“无法接通”的提示。韦赫恩坐在后排,正翻着孙强的审讯记录副本,见她脸色不对,抬头问:“怎么了?Lucy那边出问题了?”
“联系不上她。”Reyna把手机放回口袋,指尖轻轻敲击方向盘,“早上出发前还跟她通了电话,说要帮我们查张志强近三年的银行流水,现在不仅对讲机没信号,电话也打不通。”她顿了顿,想起昨天孙强自杀后,Lucy说要去看守所调取监控,“她昨天下午说要查孙强自杀的细节,之后就没再联系过我们,不会是……”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年鉴差点滑落在地:“会不会是被赵天磊的人盯上了?孙强死得蹊跷,Lucy查得太深入,说不定有人想灭口。”
韦赫恩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机,尝试联系警局同事,结果同样是无法接通。“奇怪,青川县的信号不该这么差。”他点开地图,发现导航也开始卡顿,“要么是Lucy的设备出了问题,要么是有人故意干扰了信号——张志强这边说不定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车子在老粮站门口停下,褪色的红色砖墙爬满了爬山虎,大门上方挂着一块木质牌匾,刻着“筑安基金会”五个烫金大字,字体苍劲,倒有几分文人风骨。陈默推开车门,刚走两步就被门旁的公告栏吸引——上面贴着几张泛黄的照片,有张志强和村民的合影,还有基金会帮人修缮房屋的现场照,最角落的一张照片里,张志强手里拿着一本旧书,封面隐约能看出是《无声证言》修订版。
“他也读顾敬山的书?”陈默指着照片,声音里带着惊讶。Reyna凑过去看,发现照片下方有行小字:“2022年读书日,向乡村学校捐赠图书”,而《无声证言》的封面上,被人用铅笔圈出了“顾晓宇”三个字。她掏出手机想给照片拍照,却发现手机信号格变成了“无服务”,连相机都开始卡顿。
“进去看看,顺便找个能连网的地方联系警局。”Reyna推开门,院子里种着几棵桂花树,晨雾还没散,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香。正屋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翻书的声响,Reyna轻轻敲门,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请进。”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旧书桌,两个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建筑类书籍和慈善项目资料。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男人坐在书桌后,头发已经有些花白,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正拿着放大镜看一本线装书——是张志强。他抬起头,看到Reyna三人,眼神里没有惊讶,反而带着几分了然:“你们是从沧城来的吧?关于幸福小区和赵天磊的事。”
陈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年鉴:“您怎么知道?还有,您这里有网络吗?我们联系不上同事,担心她出事。”
张志强放下放大镜,起身给他们倒了三杯茶,茶杯是粗陶的,杯底印着“筑安”二字。“昨天看到新闻,说赵天磊被抓了,还提到了李建国的工作笔记。”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至于网络,青川县这两天在检修信号塔,城郊这边都没信号,要到县城中心才能连上网。”他顿了顿,目光扫过Reyna紧绷的脸,“你们说的同事,是那个帮你们查资料的小姑娘吧?我早上听村民说,昨天下午有个穿蓝色外套的姑娘在县城派出所附近打听孙强的事,后来跟着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走了,之后就没人再见过她。”
“穿黑衣服的男人?”韦赫恩猛地站起来,手按在腰间的配枪上,“您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或者他们去了哪里?”
张志强摇了摇头,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村民没看清男人的脸,只说他开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车牌号最后三位是‘739’。青川县就这么大,黑色越野车不多,你们要是着急,我可以让基金会的志愿者帮你们打听。”他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递给Reyna,“不过先看看这个吧,这是我当年的工作记录,比李建国的更详细,里面记着赵天磊用劣质材料的每一笔账,还有他当年如何胁迫我们这些工程师的细节——说不定能帮你们找到Lucy的线索,毕竟她查的孙强,当年就是赵天磊派来盯着我的人。”
Reyna接过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的字迹和张志强的人一样,工整得近乎刻板,记录着“1999年6月12日,赵天磊要求将钢筋直径从16mm改为12mm,节省成本30万,我拒绝签字,被他关在工地办公室三天,看守我的人就是孙强”。后面的每一页,都记着类似的胁迫与反抗,最后一页的日期是2000年1月5日,也就是李建国去世后的第三天:“建国走了,下一个可能就是我。我把劣质材料的样品和录音藏在了废弃水泥厂的仓库里,钥匙藏在基金会门口的桂花树下,希望有一天能有人找到,还建国和那些受害者一个公道。孙强知道仓库的位置,赵天磊肯定会让他盯着这里。”
“Lucy查孙强,说不定就是查到了仓库的事,才被人盯上的。”Reyna合上书,眼神变得锐利,“那个穿黑衣服的男人,很可能是赵天磊的余党,想通过抓Lucy来换仓库里的证据。”
陈默握着那本《沧城1999年年鉴》,指腹蹭过书页上“幸福小区”的标注,突然想起什么:“顾敬山当年在书店里藏过一张青川县的旧地图,上面在废弃水泥厂的位置画了个圈,还写着‘危险’两个字。张老师,您说的仓库,会不会就是顾敬山说的危险地方?”
张志强听到“顾敬山”三个字,眼眶突然红了:“我和敬山是大学同学,当年他写《无声证言》,我还帮他整理过工地的资料。他出事那天,我给他打过电话,他说‘志强,我找到建国死亡的证据了,在青川的仓库里’,结果第二天就传来他坠楼的消息……我知道,是赵天磊干的,但我没敢回去,我怕我也会死。”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旧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的顾敬山和张志强,两人站在幸福小区的工地前,笑容灿烂,“敬山当年把仓库的位置告诉了我,还说如果他出事,就让我把证据交给值得信任的人——现在看来,你们就是他等的人。”
韦赫恩拿出手机,虽然没信号,但还是调出了之前Lucy发的孙强审讯记录:“孙强死前说‘张工比赵总还清楚底细’,如果仓库里的证据能指证赵天磊,那抓Lucy的人肯定会去仓库蹲守。我们得先去仓库拿到证据,再找Lucy。”
张志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钥匙,递给陈默:“这是顾敬山当年落在我这的,他大学时用的钢笔,笔帽上刻着‘敬’字,你们帮我还给陈默吧,他是敬山最信任的人。仓库的密码是我女儿的生日——19980521,里面除了样品和录音,还有一份名单,记着当年幸福小区用劣质材料的住户,说不定能帮你们找到更多线索。”
陈默接过钢笔,指尖抚过冰凉的笔帽,突然想起顾敬山当年在书店教他写字的场景,眼泪差点掉下来:“谢谢您,我会好好保管的。Lucy的事,也请您多帮忙打听,她就像我们的妹妹一样,不能出事。”
张志强点头,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张青川县的手绘地图,上面标着县城里所有黑色越野车的车主信息:“这是志愿者帮我整理的,车牌号最后三位是‘739’的车,车主叫王虎,是赵天磊的远房表弟,住在县城北边的城中村。你们去仓库的时候,我让志愿者盯着王虎的家,一有动静就给你们发信号——虽然没网络,但我们有对讲机,志愿者的频道是45.6MHz。”
三人离开基金会时,晨雾已经散了,阳光透过桂花树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Reyna把张志强给的对讲机调到45.6MHz,里面传来志愿者清晰的声音:“王虎家的门是关着的,没看到人,他的车也不在门口。”
“他肯定是去仓库了。”韦赫恩开车朝着废弃水泥厂的方向驶去,车速比刚才快了不少,“我们得赶在他之前拿到证据,不然Lucy就危险了。”
陈默坐在副驾,手里握着那支钢笔,钢笔的笔身很轻,却像是承载着二十年的重量。他看向窗外,青川县的田野里种满了水稻,金黄的稻穗在风里摇晃,突然想起Lucy之前说过,她老家就是青川的,小时候常跟着爷爷在稻田里捉蜻蜓。“Lucy肯定不会有事的。”他轻声说,像是在安慰自己,也像是在安慰Reyna和韦赫恩,“她那么聪明,肯定能想办法自救。”
Reyna握着方向盘,眼神坚定:“我们不会让她有事的。顾敬山留下的证据,Lucy的安危,还有那些受害者的公道,我们都会一起守住。”
车子很快到达废弃水泥厂,大门早已锈迹斑斑,上面挂着“禁止入内”的牌子。韦赫恩下车,推开大门,里面杂草丛生,几座废弃的水泥罐孤零零地立在那里,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鬼哭。远处的仓库门口,隐约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正蹲在地上摆弄着什么——是王虎!他手里拿着一把撬棍,显然是想撬开仓库的门。
“别出声,绕到他后面。”Reyna压低声音,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把折叠刀,韦赫恩则掏出了配枪,两人慢慢朝着仓库的方向移动。陈默跟在后面,手里紧紧攥着那本《沧城1999年年鉴》,心里默念着Lucy的名字,希望她能平安。
王虎似乎没察觉到有人靠近,还在用力撬着仓库的门,嘴里骂骂咧咧:“妈的,张志强那个老东西,居然设密码,等老子进去,非要把里面的东西全烧了!”
Reyna和韦赫恩对视一眼,同时冲了上去。韦赫恩用枪指着王虎的后背:“不许动!警察!”
王虎吓了一跳,手里的撬棍“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慢慢转过身,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警察又怎么样?你们的同事在我手里,要是敢动我,我就杀了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点开一段视频——视频里,Lucy被绑在一个小黑屋里,嘴巴被胶带封住,眼神里满是恐惧,背景里能听到水泥罐的声响,显然就在水泥厂附近。
“你把Lucy藏在哪了?”Reyna的声音带着愤怒,手里的刀握得更紧了。
王虎得意地笑了:“想救她?可以啊,把仓库里的东西给我,再放我走,不然你们就等着收尸吧!”他指了指仓库的门,“我知道里面有赵总犯罪的证据,只要我把证据烧了,赵总就能没事,到时候我就能拿到一大笔钱,你们拿什么跟我斗?”
韦赫恩慢慢靠近王虎,眼神里满是杀意:“赵天磊已经被抓了,你以为他还能救你?识相的就把Lucy交出来,不然我现在就崩了你!”
王虎的脸色变了变,却还是不肯让步:“不可能!赵总说了,只要我拿到证据,就会有人来救我!你们别逼我,不然我现在就给我的人打电话,让他们杀了那个小姑娘!”
就在这时,对讲机里传来志愿者的声音:“王虎的同伙在水泥厂东边的废弃厂房里,我们已经看到Lucy了,她被绑在柱子上,旁边有两个人看着!”
“太好了!”韦赫恩眼睛一亮,“Reyna,你盯着王虎,我去救Lucy!”
Reyna点头,手里的刀对准王虎的胸口:“你最好别乱动,不然我保证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王虎看着韦赫恩跑远的背影,心里慌了神,他突然想跑,却被Reyna一脚踹在膝盖上,单膝跪地。Reyna趁机用手铐把他铐住,又用胶带封住了他的嘴:“老实待着,等我们救回Lucy,再好好审你!”
陈默走到仓库门口,输入张志强给的密码“19980521”,“咔哒”一声,锁开了。他推开门,里面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能看到里面放着几个铁皮箱子,上面盖着厚厚的灰尘。他打开第一个箱子,里面果然放着几个密封的玻璃罐,里面装着劣质水泥的样品,标签上写着“1999年7月,幸福小区项目用”。旁边还有一个录音笔,上面布满了锈迹,却还能看出是当年的款式。
“这些就是顾敬山当年找的证据。”陈默拿起录音笔,心里一阵激动,“Lucy看到这些,肯定会很高兴的。”
Reyna走到陈默身边,看着箱子里的证据,心里却没有完全放松。她想起Lucy还在危险中,想起张志强说的“赵天磊的余党”,总觉得事情还没结束。她拿起一个铁皮箱子,准备搬到车上,却发现箱子下面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是顾敬山的字迹,上面写着:“仓库里有两个,一个是证据,一个是陷阱,小心王虎的同伙,他们要的不是证据,是这个。”纸上还画着一个小小的符号,和王向东黄铜箱上的密码锁图案一模一样。
“不好!王虎还有其他同伙!他们要的不是这些证据,是别的东西!”Reyna脸色一变,刚想提醒韦赫恩,对讲机里就传来志愿者的尖叫:“不好了!王虎的同伙有枪!他们要带Lucy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