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死得透透的。
除了风刮过破败门板的呜咽声,和偶尔不知道从哪个角落传来的老鼠窸窣声,再没别的动静。林枫拖着那条好了不少的伤腿,在一间间塌了半边的土屋里翻捡。
饿。饿得前胸贴后背。
他找得格外仔细,手指在灰烬里、在倒塌的土坯缝里反复扒拉。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呛得咳嗽了好几次。
功夫不负饿死鬼。在一处烧得最厉害的屋框角落里,他扒拉出小半袋大概是没来得及带走、又被烟熏火燎过的杂粮,黑乎乎的,掺着不少沙土。他还从一口裂了底的水缸后面,摸出两条干瘪发硬、像是肉干的东西,闻着有一股哈喇味,但没坏。
如获至宝。
他找了个相对完整的破陶罐,从村口那口没被砸坏的老井里打了点水,和着那点杂粮,用捡来的火折子费了老劲点燃一些干柴,煮了一罐子糊糊。那两条肉干,他舍不得一次吃完,撕了一小条,扔进糊糊里一起煮。
食物的香气,哪怕是这种劣质食物散发出的味道,也让他几乎掉下泪来。他顾不上烫,稀里呼噜地把那罐子味道古怪的糊糊灌进肚子,连罐底都舔得干干净净。
肚子里有了食,身上总算暖和了点,力气也回来了一些。
他没停,继续翻。得趁着天光还亮,多找点能用的东西。
在村尾那个据说以前住过识字老先生、后来绝了户的破屋里,他翻腾的时间最长。屋角堆着些烂掉的农具和腐朽的木头。他用一根棍子拨弄,灰尘扑簌簌落下。
哐当。
一个不起眼的、被虫蛀得快要散架的小木箱子从烂木头里掉出来。
箱子没锁,他随手打开。里面是几本烂得不成样子的线装书,一碰就碎。还有几卷泛黄发脆的纸。他小心地拿起一卷,展开。
上面的字迹倒是还能看清,是用毛笔写的,笔画粗劣,像是小孩子的描红本子,写的不是什么圣贤文章,而是一些“……气沉丹田……力贯指尖……”“……马步需稳,扭腰送胯……”之类的句子。旁边还配着些歪歪扭扭的人形图案,摆出各种姿势。
是武学功法?林枫心里一动,但又很快失望。这玩意看起来太简陋了,像是乡下把式瞎划拉的,连个名头都没有。后面几卷也差不多,都是些零散的锻炼身体、打熬气力的法门,残缺得厉害,东一榔头西一棒子。
他摇摇头,有点失望。本以为能捡到仙法秘籍,结果就是这?但转念一想,现在这处境,有总比没有强。这身体太虚了,腿也没好利索,练练这个,至少能强身健体,跑路也能快点儿。
他把那几卷还能看的纸小心收好,塞进怀里。
他又回到自己暂时落脚的窝棚——他选了那个提醒过他的老汉的家,虽然也破,但至少屋顶还算完整。他把找到的那点粮食和肉干藏好,确保不会被老鼠叼走。
做完这一切,日头又开始西斜了。
他坐在门槛上,拿出怀里那卷看起来最完整的“功法”,就着最后的日光,仔细辨认上面的字和图。
图画得抽象,字认得勉强。他试着按照上面说的,摆开一个叫做“混元桩”的架子。
腿一下蹲,伤处就隐隐作痛。身子晃晃悠悠,根本稳不住。才坚持了不到十个数,就两腿发酸,额头冒汗,不得不站起来。
“妈的,这么难……”他喘了口气,抹了把汗,不服输地又蹲下去。
这一次,他刻意调整呼吸,回想着那纸上“气沉丹田”的说法,虽然不知道丹田具体在哪儿,大概就是小腹那块。他努力把注意力往下放。
就在他感觉稍微找到一点点平衡,呼吸稍微顺畅了一丝的时候,拇指上的玉扳指,那股温吞的热感,又悄然出现了。
这一次,热感没有变成热流窜出去,而是就持续地、稳定地散发着温热。同时,他感觉到自己小腹的位置,似乎也随着呼吸,产生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热意。
两股热感遥相呼应,虽然都很微弱,却让他疲惫酸胀的身体感到了一丝奇异的舒缓。
他心中一震,连忙集中精神去保持这个姿势,去感受那两丝微弱的热意。
玉扳指……难道对练武也有帮助?
他维持着蹩脚的桩功,直到双腿抖得像是筛糠,再也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
天彻底黑了下来。
四野无声,只有他粗重的喘息。
他躺在冰冷的土炕上,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但眼睛很亮。他摸着怀里那几张破纸,又摸了摸拇指上的扳指。
仙路缥缈,暂时不敢想。
但脚下这条路,似乎可以试着走一走。
先活下去。 再想办法,活得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