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阁之前的异象持续了整整一夜,方才缓缓平息。双剑不再剧烈震颤,但那剑柄之上若隐若现的幽暗纹路却并未消失,如同附骨之疽,昭示着内在的污染已然发生。八十一重天罡结界不敢有丝毫松懈,依旧全力运转,将双剑散发出的、既磅礴又带着一丝邪异狂躁的能量波动封锁在剑阁之内。
玄霄真人联合数位长老,尝试了多种净化与稳固的法诀,收效甚微。那源头之地的力量经由芷萝的催化,与双剑实体的联系变得异常紧密且诡异,强行净化恐会引动剑魂本源的反噬,伤及双剑根本。
“为今之计,唯有看护与观察。”玄霄真人面色疲惫,眼中却锐芒未失,“芷萝此举,意在污染并掌控双剑。但她显然还未完全成功,否则双剑早已易主,而非仅是眼前这般躁动。她定还缺少某个关键环节,或是在等待某个时机。”
苏辞与林微被要求轮流于剑阁外值守,一方面借助他们与双剑残存的联系感应其状态,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他们能在这种近距离的压力下,或许能找到与双剑新的沟通方式。
数日过去,青崖宗外松内紧,气氛压抑。
苏辞体内的“缠绵”之毒虽已清除,但灵力恢复确实缓慢,更麻烦的是那种虚妄感。每当他凝神感知剑阁内的逐光剑时,那层“薄纱”感便尤为明显,仿佛他与剑之间隔着的,不仅是宗门的结界,还有某种更深远、更扭曲的东西。芷萝的话语几乎成了他的心魔。
林微则将自己埋入了藏经阁更深处,以及宗门内所有关于古老传说、地理志异的记载之中。她迫切地想弄清楚“寂灭渊”究竟是什么地方,那“古老的幽冥之力”又到底是什么。然而,相关的记载实在太少,且大多语焉不详,被归为荒诞传说。
就在调查陷入僵局之时,宗门外来了一位访客。
此人自称“墨尘”,是一名云游四方的散修,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衫,面容普通,却有一双异常明亮且充满沧桑感的眼睛。他言称感知到青崖山灵脉有异动,特来拜会,或有相助之法。
守门弟子见其气息内敛,深不可测,不敢怠慢,连忙通传。
玄霄真人于大殿接见了此人。墨尘言语谦和,但对青崖宗近日灵波震荡、剑气不宁的状况却一语中的。
“真人不必疑虑在下如何知晓,”墨尘淡然一笑,指尖若有若无地划过杯沿,“逐光、承影之力非同凡响,其源动而天下知。只是,此番波动,似乎并非以往的浩然纯正,反而夹杂了一丝…令人不安的古老死寂之意。若在下所料不差,贵宗守护的‘钥匙’,怕是出了些问题。”
“钥匙”二字一出,玄霄真人眼神骤然一凝。此乃宗门最高秘辛,方才于禁地之下得知不久,此人如何得知?
墨尘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紧不慢道:“真人不必惊讶。世间并非只有青崖宗知晓‘寂灭之钥’的存在。只是大多宗门早已将其视为虚无传说,或刻意遗忘罢了。”
“寂灭之钥?”玄霄真人捕捉到了这个全新的称谓,比“剑魂之源”更带有一丝不祥的意味。
“正是。”墨尘颔首,“逐光、承影,并非其本名。它们更早的名讳,便是开启或关闭‘寂灭渊’的钥匙之影。贵宗祖师当年于寂灭渊边缘寻得它们,见其力量虽源自幽冥,却亦有匡正秩序、镇压邪魔的一面,便以无上神通将其‘影’之力显化为双剑,试图剥离其与渊底的直接联系,化害为宝,镇守宗门。看来,当年的剥离,并非完全彻底。而那试图重新连接源头之力者,所图绝非寻常。”
林微与苏辞也被召至大殿。林微听到此处,忍不住取出那枚黑色玉简:“前辈所言,与这玉简中零星记载颇为吻合。只是那寂灭渊…”
墨尘目光扫过玉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贵宗还留存有此物。寂灭渊,并非一处具体的地界,或者说,它并非始终存在于现世。它更像是一处漂浮于现世与幽冥间隙的古老战场遗迹,是上一次纪元终结的最终坟场。那里埋葬着难以想象的强大存在,也淤积着足以腐蚀万物的死寂与幽冥之力。双剑…亦即‘钥匙’的力量核心,便源自那里。”
他顿了顿,看向剑阁方向:“如今有人试图重新加强这种联系,并非只是为了获取力量那么简单。一旦钥匙被完全污染并掌控,其所能开启的,或许不仅仅是雪洞下的那个魔神封印…更可能,是为寂灭渊的力量在现世打开一扇微小的窗。哪怕只是一丝,后果也不堪设想。”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芷萝及其背后的暗影教,目标远比想象中更宏大、更恐怖。
“前辈来此,想必不止是为了告知这些。”玄霄真人沉声道。
墨尘点头:“一是警示。二来,或许能提供些许助力。我对寂灭渊的气息略有感应,或能协助稳定双剑,延缓其被污染同化的过程,为你们争取时间。但根治之法,在于断绝源头之力的侵蚀,或…彻底净化源头。而后者,几乎难以做到。”
接下来的日子,墨尘留在了青崖宗。他出手果然不凡,以某种奇特的古老法阵辅助天罡结界,虽未能驱散那幽暗纹路,却成功让双剑的躁动进一步平息,能量波动也趋于稳定,只是那丝死寂之意依旧萦绕不散。
苏辞尝试靠近墨尘,他发现与这位神秘的散修交谈,自己心神中的那层“虚妄感”竟会稍稍减轻。墨尘的话语似乎带有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并能以另一种角度解读芷萝的“剧本”之言。
“眼之所见,未必为实。心之所感,亦可能被误导。”墨尘对苏辞说道,“所谓剧本,或许是更高层次的真实施加于你认知的枷锁。破局之道,或许不在于看清全部,而在于找到那唯一真实的‘锚点’。”
“锚点?”苏辞若有所思。
“对你而言,是什么?”墨尘反问。
苏辞下意识地看向一旁正与玄霄真人商议事情的林微。是信任?是手中的剑?还是…
与此同时,林微在墨尘的提示下,对那枚黑色玉简的研究有了突破性进展。她结合墨尘提供的关于“寂灭渊”的零星信息,以青鸾血脉之力全力破译,终于从玉简中提取出了一段被加密得极其隐蔽的坐标信息!
这坐标并非指向众所周知的任何地方,但其描述的地理特征与能量波动,与墨尘口中的“寂灭渊”偶尔在现世显现时的特征有部分吻合。
“这或许是…寂灭渊可能再次于现世显现的一个预测地点?”林微震惊地推断。
芷萝千方百计想要得到这枚玉简,是否就是为了这个坐标?她最终激活源头之地,是否也是为了下一步的行动——找到并真正进入寂灭渊,完成对“钥匙”的最终掌控?
就在坐标被破译出的当天夜里,青崖宗上空风云突变,并非雷雨,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间扭曲感,仿佛天幕被无形之力拉扯。剑阁之内,刚刚稳定不久的双剑再次发出嗡鸣,剑柄上的幽暗纹路骤然亮起,道道幽光如触须般探向虚空,似乎在呼应着远方的召唤!
墨尘猛地睁开闭目养神的双眼,望向天际异象:“来了…有人正在以强大的力量,结合被污染的钥匙之源,强行定位并试图撕开寂灭渊的入口!”
几乎同时,一道诡异的传讯符划过夜空,无视宗门结界,精准地悬停于苏辞与林微面前。符箓燃烧,化为芷萝那带着戏谑与狂热的声音:
“剧本的高潮即将来临。两位主角,可愿亲临最终的舞台——寂灭渊,见证新时代的序幕?”
挑战书!亦是陷阱!
玄霄真人面色铁青。墨尘神情凝重至极:“她这是阳谋。若不去,她可能成功开启寂灭渊,后果不堪设想。若去…便是踏入她精心准备的主场。”
苏辞与林微对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
“必须去。”苏辞握紧了拳,体内的虚妄感似乎在巨大的压力下反而沉淀了些许。
“不仅要阻止她,还要趁机弄清一切,夺回双剑的控制权。”林微眼中青鸾光影一闪而过,坚定无比。
玄霄真人深知此事已非一宗一派能完全解决,他立刻下令:“召集所有精锐弟子,布阵守护宗门,尤其是剑阁与源头密道!墨尘道友,劳你相助镇守。”
随即,他看向苏辞与林微:“你二人…万事小心。敌人谋划已久,那寂灭渊更是亘古凶地,一切以保全自身、阻止灾难为首要。”
苏辞与林微重重点头。
没有丝毫迟疑,两人根据坐标指引,化作两道流光,毅然决然地冲向那天地异变的核心之处,冲向那未知而恐怖的古老战场遗迹——寂灭渊。
等待他们的,是芷萝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是暗影教深不可测的最终目的,是双剑背后真正的秘密,以及一场关乎世间命运的终极博弈。
风暴之眼,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