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晚，空气里已经带了明显的寒意，呵出的气会变成一小团白雾。火锅店的玻璃窗被室内的热气熏得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看到里面人头攒动，暖黄的光晕透出来，勾得人肚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真源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一股热烈辛辣的混合香气裹挟着鼎沸的人声瞬间扑面而来，像是猛地扎进了一个喧嚣而温暖的海洋。他下意识地回身，伸手护了一下跟在他身后的阿黎。
阿黎微微缩了下脖子，将半张脸埋进柔软的羊绒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热闹非凡的场面。她的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真源的衣角。太久没有置身于这样拥挤喧闹的公共场所了。
“两位吗？里面请！”穿着红色制服的服务生嗓门洪亮，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引着他们穿过喧闹的餐桌。
真源小心地护着阿黎，避免她被穿梭送菜的服务生撞到。他们的位置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但依旧能感受到整个大厅热浪般的氛围。
坐下后，真源很自然地接过菜单，先推到阿黎面前：“看看想吃什么？”
阿黎从围巾里露出脸，接过厚厚的菜单，手指点着图片，小声地、一样样地念：“虾滑……毛肚……茼蒿……冻豆腐……”她的声音几乎被周围的嘈杂吞没，但真源侧耳听得认真。
“辣锅还是鸳鸯？”真源问，他知道阿黎吃辣一般。
“鸳鸯吧，”阿黎抬起头，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你可以吃辣的。”
真源点头，招手叫来服务生，熟练地报出锅底和菜名，又特意叮嘱：“辣锅那边，微辣就好。”
等待上菜的空隙，真源起身去调蘸料。他记得阿黎的口味：多多的麻酱，一点香油，大量的蒜泥，少许蚝油，一点点香菜和葱花，不要辣椒。他端着两碗蘸料回来时，看到阿黎正拿着手机，对着桌上咕嘟咕嘟开始冒泡的鸳鸯锅拍照，神情专注得像在进行一项重要工作。
他忍不住笑了笑，把属于她的那碗蘸料放在她面前。“拍好了？可以开动了。”
红油锅底率先沸腾起来，滚烫的辣椒和花椒在鲜红的油汤里翻滚起伏，散发出霸道刺激的香气。清汤锅则显得温和许多，菌菇和枸杞在里面沉沉浮浮。
真源先下了一半的虾滑和几片毛肚到辣锅里，然后又下了一些肥牛和蔬菜到清汤锅。“毛肚涮十几秒就好，老了就咬不动了。”他一边用漏勺搅动着，一边很自然地对阿黎说，像是教练在指导新手。
阿黎点点头，拿着筷子，眼巴巴地看着锅里翻滚的食物，像只等待投喂的小动物。
真源被她那眼神看得心里发软，率先从辣锅里捞起一片烫得恰到好处的毛肚，在自己碗里的干碟滚了一圈，却放到了阿黎的盘子里。“尝尝看，应该不算太辣。”
阿黎犹豫了一下，小心地夹起那片沾满了辣椒面和花生碎的毛肚，吹了吹，然后送进嘴里。咀嚼了两下，她的眼睛微微睁大，然后被那突如其来的麻辣刺激得轻轻吸了口气，脸颊迅速泛起一层薄红。
“怎么样？”真源有点紧张地问。
“好吃……”阿黎一边吸着气，一边点头，赶紧喝了一口真源提前给她晾好的豆浆，“就是……有点麻。”
真源笑起来，又从那盘还没下锅的酥肉里夹起一块炸得金黄的放到她碗里：“这个不辣，压一压。”
气氛渐渐放松下来。真源负责涮，阿黎负责吃。他像个精准的调度员，计算着不同食材的火候，将烫好的肉片、虾滑、青菜源源不断地从两个锅里捞起，一半放进自己碗里，一半自然不过地放进阿黎的盘子里。
阿黎吃得鼻尖冒汗，原本苍白的脸颊染上了健康的红晕，连嘴唇都变得红润起来。她偶尔也会试图帮忙，夹起一片肥牛想要下到锅里，却因为动作生疏，差点把肉片掉在桌上，被真源眼疾手快地用勺子接住。
“笨蛋，”真源笑着摇头，语气里满是纵容，“我来吧。”
阿黎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乖乖放下筷子，继续享受“投喂”。
吃到后半程，阿黎显然有些饱了，速度慢了下来。她小口小口地喝着豆浆，看着真源在红油锅里奋战，额角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很自然地抽了张纸巾，伸过手去，替他擦掉额角的汗。
真源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眼，对上她温柔的目光。火锅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彼此的眉眼，却让那份默契和亲昵更加清晰。他冲她笑了笑，继续从锅里捞起一片煮得软糯的南瓜，吹了吹，放进她的碗里：“这个甜，解辣。”
周围是喧闹的划拳声、谈笑声、杯盘碰撞声，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火锅香气。在这片沸腾的烟火人间里，他们仿佛自成一个小世界，安静而温暖。
结账出门时，夜风一吹，带着寒意，却吹不散身上那浓郁的火锅味。
阿黎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又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袖子，皱起鼻子：“好大的味道。”
“这才是吃火锅的仪式感。”真源笑着，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揣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她的手指因为刚吃过热食而暖融融的，他的掌心更是干燥温热。
两人沿着灯火通明的街道慢慢往家走，影子在路灯下拉长又缩短。
“下次还想来吗？”真源问。
“嗯，”阿黎点点头，侧过脸看他，眼睛被路灯照得亮亮的，“下次我要试试中辣。”
真源挑眉：“这么有野心？”
“慢慢来嘛，”阿黎晃了晃和他交握的手，“反正有你。”
反正有你。
简单的四个字，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小石子，漾开层层涟漪。真源握紧了口袋里她的手，十指紧扣。
“好，”他应着，声音低沉而温柔，“下次陪你吃中辣。”
寒冷的夜风中，他们依偎着前行，身上带着共同的、温暖的火锅气息，走向那个名为“家”的灯火阑珊处。
我的笨蛋真源。
你的阿黎，能和你一起沾染这满身的烟火气，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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