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十年后的一个雨天，裴宿站在苏烟墓前，放下一束白色满天星。

墓碑上的照片已经有些褪色，但苏烟的笑容依然清晰。十年了，裴宿每年都会在三个日子来这里：苏烟的生日、忌日和他们初遇的那天。

"我带了你想看的书，"裴宿轻声说，从包里拿出一本崭新的诗集——这是苏烟去世后他整理出版的第三本遗作，"评论家们很喜欢，说你比上一本更成熟了。"

雨滴打在书页上，裴宿赶紧把它收回包里。他撑起伞，继续对着墓碑说话，就像过去十年里的每一次拜访一样。

"公司接了新项目，是做教育软件的。我负责编程部分..."他停顿了一下，"其实我升职了，现在是技术总监。你会为我骄傲吗？"

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回应。裴宿微笑着摸了摸冰冷的石碑。

十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最初的两年是最难熬的，裴宿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活在过去的幽灵。直到那个工作失误敲醒了他，直到他反复阅读苏烟的信，才慢慢找回了生活的节奏。

他没有搬出那间公寓，但逐渐清理了那些病态的收藏。苏烟的物品被妥善保存，而不是像祭品一样陈列。他开始接受心理咨询，学会了与悲伤共处而不是被它吞噬。他甚至尝试过几次约会，虽然每次都无疾而终——没有人能替代苏烟在他心中的位置。

"我订了去北海道的机票，"裴宿继续说，"下周出发。终于要完成你的愿望清单了。"

十年前苏烟离世时，裴宿曾承诺要替她看北海道的雪。但每年冬天来临，他总是找借口推迟——工作太忙，天气不好，机票太贵...真相是，他害怕面对这个最后的告别。

直到上个月整理书柜时，裴宿偶然发现了一个被遗忘的U盘，标签上写着"给裴宿"的缩写。插入电脑后，里面是十几个视频文件，日期从苏烟确诊一直到她去世前一周。

裴宿颤抖着点开第一个视频。屏幕上的苏烟比记忆中健康许多，黑发披肩，眼睛明亮。她坐在医院的病床上，背景是窗外盛开的樱花。

"嗨，裴宿，"视频里的苏烟微笑着，"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已经不在了..."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措辞，"我让护士帮我录这些视频，因为有些话...当面对你说太难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裴宿一动不动地看完了所有视频。苏烟在视频中谈论死亡、回忆他们的相遇、分享对诗歌的理解，甚至开玩笑说希望裴宿将来找个比她漂亮的女孩。最后一个视频录制于她去世前七天，画面中的她已经非常虚弱，但眼神依然清澈。

"...关于北海道，"她轻声说，"我知道你一直没去。没关系，等你想去的时候再去。但答应我一件事——不要带着悲伤去。那里的雪很美，应该被快乐的眼睛看到..."

视频结束前，苏烟直视镜头，仿佛能透过时空看到未来的裴宿："我爱你，从第一眼到最后一眼。但现在...请你自由地生活吧。"

裴宿关上电脑，走到阳台上深呼吸。十年来第一次，他感到胸口的巨石松动了一些。第二天，他订了去北海道的机票。

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苏烟的墓碑上。裴宿收起伞，最后摸了摸照片中苏烟的脸。

"北海道之后...我可能会尝试写诗，"他轻声说，"别笑，我知道我写得不好。但你说过，诗歌不需要'懂'，只需要感受..."

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悠扬而宁静。裴宿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墓地。十年了，他终于准备好完成苏烟的愿望清单，也准备好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回到家，裴宿开始收拾行李。北海道正值冬季，需要带上足够的保暖衣物。他从衣柜深处翻出那顶蓝色毛线帽——苏烟在医院常戴的那顶，犹豫了一下，还是放进了行李箱。

书桌上摆着苏烟的三本诗集和那本《月光落在左手上》。裴宿拿起初遇时的那本诗集，翻到扉页，再次阅读苏烟的赠言。十年来，他第一次注意到这句话的日期——他们相识才一个月，苏烟就已经在他的生活中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记。

手机响了，是李峰发来的消息："下周的会议材料准备好了吗？"

裴宿回复："都准备好了。另外，我想申请两周的假期，去趟北海道。"

李峰很快回复："终于决定去了？玩得开心。"

裴宿笑了笑，放下手机。窗外的天空已经完全放晴，阳光照在书桌上的机票上——明天上午十点，飞往札幌。

他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标题是《雪国札记》。光标闪烁了几秒，裴宿开始打字：

"亲爱的苏烟：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在北海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