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泉的风是软的。
泉水像块嵌在黄沙里的碧玉,清得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岸边的胡杨歪着枝桠,叶子在风里沙沙响,投下斑驳的阴影。商队的伙计们围在泉边,有的喝水,有的清洗伤口,脸上的惊恐渐渐褪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松弛。苏放靠在最大的那棵胡杨上,看着温叙蹲在泉边帮他洗绷带,指尖漫不经心地绕着腕间的乌木珠——伤口被云舒重新敷了药,疼得轻了些,只是一动还是牵扯得慌。
“温兄,你这手艺,不去开家染坊可惜了。”苏放笑着调侃,目光落在温叙垂着的眼睫上,“洗个绷带都这么认真,比我娘当年给我洗绢帕还仔细。”
温叙没抬头,手里的绷带在泉水里轻轻晃着,白色的布条被泉水浸得透湿,泛着淡淡的水光。他拧干水,递到苏放面前:“晾会儿,等干了再换。”
“哎,”苏放接过来,搭在胡杨的枝桠上,又凑过去小声问,“你说魔教分舵的人会帮咱们吗?我听说魔教的人都凶得很,一言不合就动手,咱们拿着密信去找他们,会不会被当成奸细?”
温叙刚要开口,不远处突然传来林砚的声音:“你少咒咱们!云舒说魔教分舵的舵主跟他师父有旧,肯定会帮咱们的。”
云舒跟着走过来,手里拿着个药包,递给苏放:“这是‘生肌散’,敷在伤口上能好得快些。别总乱动,不然伤口愈合慢。”
苏放接过药包,嬉皮笑脸地说:“知道了,云大夫。有你和林砚这对‘医毒搭档’在,我肯定死不了。”
林砚白了他一眼,却没反驳,只是帮云舒把药箱里的瓶瓶罐罐摆好——刚才匆忙逃跑,药箱里的东西撒了不少,现在得一一归置好。云舒看着他笨拙却认真的样子,嘴角悄悄弯了弯,伸手帮他把倒在一边的瓷瓶扶起来:“这个是‘迷魂散’,别跟‘止痛散’弄混了,上次你就差点拿错。”
林砚的耳朵微微发红,含糊地“嗯”了一声,手指却悄悄往云舒那边挪了挪,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像怕被人发现似的,碰了就赶紧收回来,却没注意到云舒眼底的笑意。
苏忠和苏辰正拿着完整的密信,跟胡掌柜商量传信的事。胡掌柜皱着眉,手指在沙地上画着路线:“魔教分舵在月牙泉西边的‘黑石洞’,离这儿大概半个时辰的路。只是最近萧鹤年的人在黑石洞附近设了卡,咱们要过去,得小心些。”
“卡哨?”苏放凑过去,“是不是吴奎留下的?那家伙被咱们打跑了,肯定不甘心,想在半路堵咱们。”
苏忠点头:“十有八九。吴奎是萧鹤年的死忠,这次没拿到密信,肯定会在去黑石洞的路上设埋伏,等着咱们自投罗网。”
温叙站起身,玄铁剑在手里转了个圈,剑穗上的银线在阳光下闪了闪:“我去探路。你们在这里等我,别乱跑。”
“我跟你一起去!”苏放立刻站起来,却被伤口扯得疼得龇牙,“我虽然有伤,但能帮你望风,总比你一个人去强。”
温叙看着他,眉头微蹙:“你的伤……”
“小伤而已!”苏放拍了拍胸脯,“再说,我还能帮你打掩护,要是遇到黑甲卫,我还能扔个烟雾弹什么的。”
林砚在旁边补刀:“你别拖温叙后腿就不错了。”
苏放瞪了他一眼,却还是坚持要跟温叙一起去。温叙没再反对,只是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哨子,递给苏放:“有事就吹这个,我会听见。”
两人沿着胡杨林往西边走,月牙泉的水渐渐远了,风沙又大了些,吹得人睁不开眼。苏放靠在温叙身边,尽量让自己走得稳些,却还是时不时踉跄一下。温叙察觉到了,干脆伸手揽住他的腰,半扶半拽地往前走。
“温兄,你这是怕我摔死啊?”苏放笑着说,脸颊却有些发烫——温叙的掌心很暖,透过薄薄的青衫传过来,烫得他心里发慌。
温叙没说话,只是揽着他的手紧了紧。走了大概一刻钟,前面突然出现了一片黑石堆,黑石堆中间有个洞口,洞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人,衣服上绣着个红色的“魔”字,手里握着软剑,眼神锐利地扫过四周——正是魔教分舵的卡哨。
“果然有埋伏,”温叙压低声音,指了指黑石堆后面,“那里藏着几个黑甲卫,手里拿着弩箭。”
苏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黑石堆后面有黑影晃动,是黑甲卫的衣角。他从怀里摸出个烟雾弹,小声说:“我扔烟雾弹,你趁机去解决卡哨,怎么样?”
温叙点头,握紧了玄铁剑。苏放拉开烟雾弹的引线,往黑石堆后面扔去——烟雾弹“砰”的一声炸开,白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黑甲卫的弩箭射偏了,落在沙地上,发出“噗”的一声。
温叙趁机冲过去,玄铁剑对着卡哨的手腕砍去。卡哨反应极快,软剑对着温叙刺来,却被温叙用剑鞘挡住。两人交手几个回合,温叙的剑法刚猛,卡哨的软剑灵活,一时难分胜负。
苏放也冲过去,对着黑石堆后面的黑甲卫扔了个“湿苔粉”包——粉包裂开,水汽瞬间弥漫开来,黑甲卫的弩箭被水汽打湿,拉不开弓弦。苏放趁机拔出短剑,对着黑甲卫的腿砍去,黑甲卫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你们是谁?敢闯魔教的卡哨!”卡哨的头目大喊,软剑对着温叙的胸口刺来。温叙侧身躲开,玄铁剑对着他的软剑挑去,“唰”的一声,软剑被挑飞,插在沙地上。
温叙用剑指着卡哨的喉咙,声音冷得像冰:“我们找夜离,是云舒介绍来的。”
卡哨的头目愣了愣,眼神里的警惕少了些:“云舒大夫?你们跟他认识?”
“是朋友,”苏放走过来,笑着说,“我们有要事找夜离舵主,关于萧鹤年的阴谋,还请通报一声。”
卡哨的头目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跟我来,舵主正在洞里等着。不过,你们的兵器得暂时交出来,这是规矩。”
温叙和苏放对视一眼,把剑和短剑交给卡哨,跟着他走进黑石洞。洞里很宽敞,墙壁上挂着油灯,暖黄的光映在石壁上,显得格外温馨。洞里的人大多穿着黑色劲装,有的在练剑,有的在整理兵器,看到他们进来,都停下了动作,好奇地打量着。
走到洞的最深处,一个穿着红色劲装的青年正坐在石桌前喝酒,手里把玩着柄软剑,剑鞘上绣着银色的花纹,看起来很精致。他抬起头,露出一张俊朗的脸,眉眼间带着点邪魅,嘴角勾起一抹笑:“你们就是云舒介绍来的?苏放和温叙?”
“正是我们,”苏放拱手道,“请问阁下就是夜离舵主?”
“没错,”夜离放下酒杯,指了指旁边的石凳,“坐。听说你们有萧鹤年的密信,还拿到了完整的?”
苏放点头,从怀里掏出密信,递给夜离:“这是萧鹤年通敌叛国、诬陷苏门和温家的证据,我们想请舵主帮忙,把密信传给武林盟的赵盟主,让他在武林大会上揭穿萧鹤年的阴谋。”
夜离接过密信,仔细看了看,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萧鹤年这老东西,果然野心不小。他不仅想吞并武林,还想勾结外敌,简直是武林的耻辱!”
“舵主愿意帮我们?”苏忠和苏辰也跟着走了进来,苏忠激动地问。
“当然愿意,”夜离的眼神变得锐利,“萧鹤年当年也想吞并我们魔教,还杀了我们不少兄弟,我们跟他早就有仇。不过,传信的事得小心,萧鹤年在武林盟里安插了不少眼线,要是被他发现,密信就送不到赵盟主手里了。”
他顿了顿,又说:“我有个朋友,在武林盟里做事,跟赵盟主很熟,也对萧鹤年不满。我可以让他帮忙,把密信交给赵盟主。不过,你们得跟我去一趟魔教总坛,那里更安全,也方便我们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苏放愣了愣:“去魔教总坛?会不会太危险了?萧鹤年的人肯定在找我们,要是在路上遇到……”
“放心,”夜离笑了笑,“我们魔教有秘密通道,能绕开萧鹤年的卡哨。而且,我的朋友也会在半路接应我们,不会有危险。”
温叙点了点头:“好,我们跟你去。不过,商队的伙计们怎么办?他们不能跟我们去魔教总坛,留在月牙泉,怕是会被吴奎的人报复。”
“这个简单,”夜离说,“我让手下护送他们去西域的‘安全城’,那里是我们魔教的势力范围,吴奎不敢去那里撒野。”
胡掌柜赶紧拱手道谢:“多谢舵主帮忙,我们商队感激不尽!”
夜离摆了摆手:“不用客气,咱们都是为了对付萧鹤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你们先在洞里休息一会儿,我让人去安排护送商队和传信的事,咱们傍晚就出发去魔教总坛。”
众人在黑石洞里休息,夜离让人准备了食物和水。苏放靠在石壁上,看着温叙坐在旁边擦剑,心里突然觉得很安稳——从雾雨镇的茶寮,到镜湖城的望湖楼,再到西漠的月牙泉,他们闯过了这么多危险,终于找到了能帮他们的人,复仇的路,好像越来越近了。
“温兄,”苏放轻声说,“等咱们揭穿了萧鹤年,你想做什么?”
温叙擦剑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他,眼神很软:“回温家祖祠,给家人上柱香。然后……”
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却伸手轻轻碰了碰苏放腕间的乌木珠——动作很轻,却带着说不出的温柔。苏放愣了愣,随即笑了:“然后咱们就去镜湖城住,每天看荷花,煮松针茶,好不好?”
温叙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那笑意很淡,却像月牙泉的水,清得能映出苏放的影子。
林砚和云舒坐在另一边,林砚帮云舒整理药箱,云舒则在旁边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温柔。林砚察觉到了,耳朵微微发红,却没躲开,只是小声说:“等报了仇,咱们就去江南开家医馆,好不好?那里有很多花,比西漠好看多了。”
云舒笑着点头:“好啊。咱们就开在镜湖城,离苏放和温叙近一些,也好有个照应。”
苏忠和苏辰则在研究密信,苏忠指着密信上的一处标记,对苏辰说:“这里是萧鹤年藏邪剑的地方,等咱们揭穿了他的阴谋,一定要把那些邪剑销毁,不能让他再用邪剑害人。”
苏辰点头:“师父放心,我一定会帮你。”
傍晚时分,夜离的手下回来了,说已经安排好了护送商队的人,也联系上了武林盟的朋友。众人收拾好东西,跟着夜离往魔教总坛的方向走。黑石洞的秘密通道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通道里点着油灯,暖黄的光映在石壁上,显得格外温馨。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通道突然变得宽敞起来,前面出现了一片亮光——是通道的出口。夜离走在最前面,推开出口的石门,外面是一片草原,草原上开满了黄色的小花,在夕阳下泛着金光。
“前面就是魔教总坛了,”夜离指着远处的一座城堡,“咱们快走吧,别让我的朋友等急了。”
众人跟着夜离往城堡走去,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却始终没有分开。苏放靠在温叙身边,看着远处的城堡,心里突然觉得很期待——他知道,只要他们一起走下去,就一定能揭穿萧鹤年的阴谋,为家人报仇,也能找到属于他们的归宿。
就在这时,温叙突然停住脚步,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指了指草原的另一边:“有人跟着我们。”
苏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草原的另一边有黑影晃动,是几个穿着灰衣的人,腰间的“萧”字腰牌在夕阳下泛着冷光——是吴奎的人!他们竟然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