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色散人的残魂在那强烈共鸣的指引下,终于艰难地捕捉到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坐标”——云深不知处后山那片她曾带儿子玩耍过的、灵气特殊的竹林。那里残留着她的气息,以及魏婴欢乐的印记,与现世的连接似乎最为清晰。
她凝聚起最后的力量,如同归巢的倦鸟,朝着那个方向奋力“游”去。周围的光怪陆离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越来越清晰的、属于现世的草木清香与湿润泥土的气息。
小魏婴因为前日的情绪低落,静姝长老今日特意允许他在两位年长弟子的看护下,去后山竹林散心。
竹林幽静,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小魏婴的心情好了不少,蹲在地上好奇地观察一只背着重壳慢慢爬行的小蜗牛。
“你看,它背着小房子呢!”他兴奋地对旁边看护的弟子说。
弟子笑着点头:“是啊,魏公子观察得真仔细。”
就在这时,竹林另一头的小径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蓝忘机。他似乎是刚结束晨练,准备返回静室,路径此地。
小魏婴一抬头就看到了他,眼睛一亮,立刻站起身,哒哒哒地跑过去,扬起小脸打招呼:“蓝哥哥!”
蓝忘机脚步一顿,看着跑到自己面前、笑容灿烂的娃娃,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似乎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他注意到了小魏婴眼角还残留的一点点未完全消退的微红。
“你……”蓝忘机迟疑了一下,生硬地开口,“眼睛。”
小魏婴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想起昨天哭过,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脚蹭着地上的竹叶:“唔……阿婴想娘亲了。”
蓝忘机沉默了一下。他从小丧母,虽性情清冷,但并非完全不懂这种情绪。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看起来很难过的娃娃,浅色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
他想了想,从袖中拿出一块用干净帕子包得整整齐齐的、云深不知处特制的茯苓糕,递了过去。这次不是米糕,是另一种更清甜软糯的糕点。
“……吃。”他还是只会说这个字,但动作却比上次自然了些许。
小魏婴看着那白白软软的糕点,又看看蓝忘机没什么表情却似乎不那么冷冰冰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小声说:“谢谢哥哥。”
他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甜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让他心情好了不少。他把剩下的糕点递回去:“哥哥也吃。”
蓝忘机看着那被掰掉一小块的糕点,又看看魏婴亮晶晶带着期待的眼睛,迟疑了片刻,竟然真的伸手接了过来,小小地咬了一口。
两个小家伙就站在竹林小径上,一个面无表情细嚼慢咽,一个腮帮子鼓鼓眼睛弯弯,安静地分享着一块糕点。阳光透过竹叶,洒在他们身上,画面竟有几分奇异的和谐。
看护的弟子在一旁看着,都有些惊讶于蓝二公子这难得的“平易近人”。
就在这一刻,竹林深处的灵气忽然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却不同寻常的波动!
仿佛有一缕清风拂过,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竹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轻响,地上的光影也似乎扭曲了一瞬。
小魏婴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望向竹林深处,眨了眨大眼睛,喃喃道:“……娘?”
蓝忘机也察觉到了那丝异常的能量波动,他警惕地停下咀嚼,将剩下的糕点收起,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将小魏婴稍稍挡在身后一点的位置,浅色的眼眸锐利地扫视着周围。这是他受到的教育形成的本能——察觉异常,优先保护弱小。
那波动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便消失了。竹林恢复了往常的宁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刚才……”一位看护弟子疑惑地开口。
“无事。”蓝忘机收回目光,恢复了平静,但小小的眉头却微微蹙起。他感觉刚才那波动……似乎并无恶意,反而带着一种淡淡的悲伤和……温暖?
小魏婴拉了拉他的衣袖,仰着头问:“哥哥,你也感觉到了吗?暖暖的风。”
蓝忘机低头看着他,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嗯。”
他不再多留,对着看护弟子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只是离开的脚步,似乎比来时放缓了些许。
小魏婴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竹林深处,摸了摸胸口不再发烫的玉佩,小脸上露出一丝困惑,但很快又被手里剩下的半块糕点吸引了注意力。
竹林深处,一株最为古老苍翠、灵气最为浓郁的紫竹内部,一点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灵光悄然隐没。
藏色散人的残魂,在最后力量耗尽的前一刻,终于成功依附在了这株与她气息相合的灵竹之上。竹身内纯净的灵气和残留的母子欢愉印记,为她这缕孤魂提供了一个暂时的、脆弱的容身之所。
她太虚弱了,意识陷入了一种半沉睡的混沌状态,无法思考,无法移动,只能本能地汲取着微薄的灵气修复魂体。
但终究……是回来了。
虽然无法与丈夫儿子相见,但她能模糊地感应到他们的存在,感应到刚才儿子那近在咫尺的气息和那个蓝家小子下意识的保护动作。
希望如同微弱的萤火,在她沉寂的魂体中静静燃烧。
至少,她回来了。剩下的,便是等待,等待魂体恢复,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
而现世中,谁也不会想到,这片宁静的竹林里,悄然多了一位沉睡的母亲神魂。日常依旧继续,孩子们稚嫩的友谊在细微处生长,父亲在沉默中积蓄着力量。
所有的变化,都悄然发生在波澜不惊的表象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