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队出了城门,往乱葬岗方向疾驰。风卷着尘土扑在脸上,带着股呛人的土腥味。宁慧悠伏在马背上,手指紧紧攥着缰绳——这还是她穿越过来后第一次骑马,身子被颠得发疼,却顾不上揉,只盯着前面宁决的背影。
宁决的马鞭甩得极响,马蹄踏在土路上“哒哒”作响,溅起的泥点落在马腹上。她没回头,脊背挺得笔直,像柄即将出鞘的剑。方才在府里瞧见那半块玉佩时,她眼里的寒意几乎要凝成真冰,此刻纵马疾驰,那股子狠劲更甚,倒让随行的几个亲兵都敛了声息,不敢多言。
“娘,咱们要不要先派人去乱葬岗探探?”宁慧悠终是忍不住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她怕方知礼真在那儿,若是撞见了,以他们现在的人手,未必能制住他——方知礼看着温顺,能藏这么多年杀心,指不定还藏着别的本事。
宁决勒了勒马缰,马速缓了些。她回头看了眼宁慧悠,眉头微蹙:“你身子弱,待会儿到了槐树林外等着,别靠近。”没直接答她的话,却显然是听进去了。跟着对身边的亲兵道:“老周,你带两个人先去前面探路,若见着方知礼,别惊动他,先回来报信。”
“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亲兵应声,打马带着两人往前去了。
马队又慢行了半盏茶的功夫,就瞧见了远处的槐树林。枝桠歪扭的老槐树在风里晃着,像群张牙舞爪的鬼影。宁决勒停马,翻身下来,又伸手扶宁慧悠下马。
“就在这儿等着。”她拍了拍宁慧悠的肩,声音沉了沉,“别乱跑。”
“我知道了娘。”宁慧悠点头,看着宁决带着剩下的亲兵往槐树林去。风穿过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听得人心里发毛。她站在原地,手悄悄按在袖袋里——那里除了那块刻着“李”字的木牌,还有她从房里偷偷带来的一小包银针。前世验尸时常用的,虽不知此刻能派上什么用场,带着总觉得安心些。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见老周从槐树林里跑出来,脸色有些发白:“将军!没见着方老爷的影子,但……但那土坑被人挖开了!”
宁慧悠心里咯噔一下——被挖开了?是方知礼干的?他果然来过!
宁决脸色一沉:“走!去看看!”
她跟着宁决往槐树林深处跑,刚到那土坑边,就倒抽了口冷气。原本被草盖着的土坑,此刻被刨得乱七八糟,新翻的泥土堆在旁边,还沾着湿意。坑不算深,约莫两尺来深,可坑里空空的——哪里有什么尸骨?
“怎么回事?”宁决低喝一声,眼神扫过坑底,“系统,尸骨呢?”她下意识在心里问了句,才想起系统这几日没怎么出声,许是在休眠。
旁边的亲兵蹲下身,摸了摸坑底的土:“将军,这土是刚被挖的,还热乎着呢。看这痕迹,像是用锄头刨的,挖得急,不少土都溅到旁边的草上了。”
宁慧悠也蹲下身,仔细看坑边的泥土。泥土里混着些碎骨渣,白森森的,指甲盖大小,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捏起一块碎骨渣,放在鼻尖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腐味,还带着点血腥味,该是尸骨被挖走时带出来的。
“他把尸骨挖走了。”宁慧悠站起身,声音有些发颤,“娘,方知礼来过了,他把尸骨挖走了!”
宁决的脸瞬间黑透了。她盯着坑底,拳头攥得咯吱响:“他挖尸骨做什么?想毁了证据?”
“说不定是想转移地方。”老周在一旁道,“这乱葬岗虽偏,但万一被人撞见总是麻烦。他杀了晚晴姑娘,肯定慌了神,想把所有罪证都藏严实了。”
宁慧悠却摇了摇头。方知礼若是只想转移,没必要挖得这么急——坑边的土都没来得及填回去,显然是匆匆忙忙就走了。他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或者……有更急的事要做。
“娘,”她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宁决,“您说……爹会不会回府了?”
宁决一愣:“回府?他杀了人,还敢回府?”
“他可能是回来拿东西。”宁慧悠急道,“他入赘宁家这些年,肯定藏了些私货,说不定还有别的罪证!或者……他想对您不利!”她越说越急,想起系统说的“牵机散”,心都揪紧了——方知礼既然能杀晚晴,能挖尸骨,说不定会狗急跳墙,对宁决下毒手。
宁决的脸色也变了。她确实没想过这点——方知礼一向在她面前装孙子,她总觉得他没胆子反抗,可今日之事,显然是她看走眼了。
“走!回府!”宁决当机立断,转身就往回走,“老周,你带两个人在这附近查查,看有没有方知礼的踪迹,若有消息立刻报信!”
“是!”老周应声。
一行人快马加鞭往府里赶。宁慧悠的心一直悬着,总觉得要出什么事。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瞧见了宁府的大门,她才松了口气——府门紧闭着,看着没什么异常。
可刚到门口,就见管家慌慌张张从里面跑出来,脸色比在井边时还要白:“夫人!您可回来了!不好了!方才……方才后厨的张妈去给您送汤药,发现您房里的药罐被人动过手脚!”
宁慧悠心里“咯噔”一下——药罐!是牵机散!
“什么?”宁决翻身下马,一把抓住管家的胳膊,“怎么回事?说清楚!”
“是……是张妈说的。”管家被抓得疼,却不敢挣扎,“您今早出门前让她炖了安神汤,说回来喝。她方才去厨房拿汤,瞧见您房里的药罐放在窗台上,罐口开着,里面的药渣被倒出来了,还撒了一地!她觉得不对劲,就赶紧来报信了!”
宁决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内院跑。宁慧悠连忙跟上,心跳得像要蹦出嗓子眼。进了宁决的卧房,就见张妈蹲在地上,正哭哭啼啼地收拾药渣。地上撒着些黑褐色的药渣,旁边放着个摔在地上的药罐,罐口确实开着。
“夫人!”张妈见宁决进来,连忙跪下,“是老奴没用!没看好药罐!您罚我吧!”
宁决没理她,快步走到窗台边,拿起药罐闻了闻。罐底还残留着点药汁,闻着有股淡淡的苦味,和平时的安神汤味道差不多,可仔细一闻,又带着点极淡的腥气——那腥气很特别,像是蛇胆混着什么东西,正是牵机散里常见的一味药材的味道!
“方知礼!”宁决猛地将药罐摔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他果然敢!”
宁慧悠蹲下身,捡起一块药渣放在鼻尖闻了闻。没错,是牵机散!而且剂量比系统说的要重——看来方知礼是真急了,想一次性毒死宁决,好彻底掌控宁家。
“娘,您没喝这汤吧?”她抬头看向宁决,眼里满是后怕。
“没喝。”宁决深吸口气,努力压下怒气,“我一早就出门了,还没来得及喝。幸好张妈发现得早。”她顿了顿,眼神冷得吓人,“他回府了,还进了我的房。他肯定还没走远!”
“夫人,”门外传来亲兵的声音,“我们刚才在府门附近查了,没见着方老爷的踪迹。后院的角门是开着的,他说不定是从那儿跑了。”
角门?宁慧悠心里一动。后院角门靠近马厩,方知礼若是想跑,从那儿走最方便。可他为什么要先回房动药罐?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就为了下一次毒?
不对。她突然反应过来——方知礼不是为了下毒,他是为了拿东西!药罐只是个幌子,他定是在宁决房里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刚才回来是取东西,动药罐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或者……想嫁祸给别人!
“娘,您房里有没有少什么东西?”她连忙问。
宁决一愣,下意识扫视房间。房间里的摆设和平时一样,看着没什么异常。她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抽屉翻了翻——里面的首饰都在。又走到书架前,查看那些兵书——也都好好的。
“没少什么。”她皱着眉道,“都是些寻常物件。”
“再好好想想。”宁慧悠急道,“有没有什么您不常用,但很重要的东西?比如……文书?账本?或者……您藏起来的兵器?”
宁决的眼神动了动。她沉默片刻,快步走到床前,伸手掀开床垫——床垫底下有个暗格,暗格里原本放着个紫檀木盒,此刻却空空如也!
“木盒不见了!”宁决的声音发颤,“那里面放着我爹当年征战时留下的兵符拓印,还有宁家的地契!”
兵符拓印!地契!宁慧悠心里一沉。方知礼果然是为了这些!有了兵符拓印,他说不定能伪造兵符,调动宁家的部分兵力;有了地契,宁家的家产就全落到他手里了!
“他拿着这些东西,是想彻底吞了宁家!”宁决的脸色惨白,“他定是早就计划好了!杀晚晴,挖尸骨,都是为了扫清障碍!”
“娘,现在不是急的时候。”宁慧悠扶着她的胳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拿着这些东西跑不远。兵符拓印没有原件管用,他最多能糊弄一时;地契没有您的签字画押,也卖不掉。他肯定是想找地方躲起来,再慢慢想办法。”
宁决深吸口气,点了点头。她看向亲兵:“立刻传令下去,封锁全城所有路口,严查出入人员!尤其是拿着紫檀木盒的人!另外,派人去方知礼可能去的地方查——他老家在江南,还有几个同乡在京郊住,都去查查!”
“是!”亲兵们连忙应声退下。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张妈还在地上收拾药渣,不敢抬头。宁决坐在床边,双手按着额头,脸色疲惫得很。宁慧悠看着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宁决征战沙场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却栽在了自己丈夫手里,换谁都受不了。
“娘,您别太难过。”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宁决的背,“方知礼跑不了的。咱们只要找到他,就能把东西拿回来,还能让他认罪伏法。”
宁决抬起头,眼里带着血丝:“我不是难过,我是气我自己。我守着宁家这么多年,竟连身边人是人是鬼都分不清。若不是你……若不是你那日摔了一跤,恐怕我到死都被蒙在鼓里。”
“娘,这不怪您。”宁慧悠轻声道,“方知礼藏得太深了。他在您面前装了这么多年温顺,换谁都会信。”
宁决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冷茶。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悠儿,你老实告诉娘,你那日摔下去,真的只是撞见他们说话?”
宁慧悠心里一紧,知道瞒不下去了。她低下头,声音闷闷的:“不是……我撞见爹抱着晚晴姐姐……亲她。”
宁决的手猛地攥紧了茶杯,指节泛白。她没说话,可周身的寒气却更重了。
“我知道娘不喜欢听这些。”宁慧悠连忙道,“但我怕……怕爹还有别的事瞒着您。他连兵符拓印和地契都敢偷,说不定还做了更过分的事。”
宁决深吸口气,将茶杯放在桌上,杯底磕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响。“你说得对。”她站起身,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不能就这么算了。他挖走的尸骨,定是他以前杀的人。找到那些尸骨,就能定他的罪!”
“可尸骨被他挖走了,怎么找?”宁慧悠问道。
“他挖尸骨肯定要用工具。”宁决道,“老周刚才说,坑边有锄头刨过的痕迹。府里的锄头都放在后院柴房,去查查柴房少了哪把锄头,顺着锄头的踪迹找,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这倒是个办法。宁慧悠眼睛一亮:“娘,我跟您一起去!”
“你留在房里歇着。”宁决摇头,“你身子还没好,别再折腾了。我去就行。”她说着,转身往外走。
宁慧悠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急。她知道方知礼的狡猾,单凭一把锄头未必能找到线索。她得想个别的办法……对了!系统!
她连忙在心里唤:“系统!系统你在吗?能查到方知礼把尸骨转移到哪儿去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系统才懒洋洋地出声:“查不到。方知礼反侦察能力很强,转移尸骨时特意绕了路,还清理了痕迹。不过……我能查到他挖尸骨时用的锄头是哪把——是后院柴房最角落里那把断了个齿的锄头。”
断了个齿的锄头?宁慧悠记在了心里。她又问:“那你能查到他接下来会去什么地方吗?”
“查不到。”系统道,“他现在就像惊弓之鸟,行踪不定。不过根据数据分析,他有70%的可能会去京郊的破庙——那里是他以前和同乡接头的地方,比较隐蔽。”
京郊破庙?宁慧悠连忙记下。她刚想再问,就见宁决回来了,脸色有些难看:“柴房少了把断了个齿的锄头,就是你爹平时偶尔去劈柴时用的那把。亲兵已经顺着锄头可能走的方向去查了。”
“娘,我知道一个地方。”宁慧悠连忙道,“系统说……我猜方知礼可能会去京郊的破庙。他以前和同乡在那儿接过头。”
宁决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我听府里的老下人说的。”宁慧悠连忙编了个理由,“前几日我养伤时,张妈跟我闲聊,说爹以前常去京郊的破庙,还以为他是去烧香呢。”
宁决皱了皱眉,显然有些怀疑,但此刻也顾不上多问:“好!我现在就带人去京郊破庙!”
“娘,我跟您一起去!”宁慧悠坚持道,“我知道那破庙在哪儿,能给您带路!”
宁决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终是点了点头:“好。但你得答应我,到了那儿不许乱跑,就跟在我身边。”
“我知道了!”宁慧悠连忙点头。
一行人很快备好了马,往京郊破庙赶去。京郊的路不好走,坑坑洼洼的,马跑得很慢。宁慧悠心里急,却只能耐着性子等。快到破庙时,天已经擦黑了,风也大了起来,吹得路边的野草“沙沙”响。
“将军,前面就是破庙了。”亲兵指着不远处的一座破房子道。那破庙看着很旧,屋顶都塌了一半,门口长满了野草,看着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
宁决勒停马,对亲兵道:“都小心点,分批进去查,别惊动了里面的人。”
“是!”亲兵们应声,纷纷下马,拔出腰间的刀,小心翼翼地往破庙靠近。
宁慧悠跟着宁决下了马,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紧张地看着破庙。破庙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方知礼不在这儿?
就在这时,破庙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响,像是有人碰倒了什么东西。
“在里面!”宁决低喝一声,率先冲了过去。
亲兵们也跟着冲进破庙。宁慧悠连忙跟上,刚进破庙门,就看见方知礼正往庙后的窗户跑,手里还抱着个黑乎乎的东西——像是个麻袋,里面鼓鼓囊囊的,说不定就是尸骨!
“方知礼!站住!”宁决厉声喝道,手里的马鞭甩了出去,正好缠住方知礼的脚踝。
方知礼“扑通”一声摔倒在地,麻袋掉在地上,里面滚出几块白森森的骨头,正是那些尸骨!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赶上来的亲兵按住了。
“放开我!”方知礼嘶吼着,脸色狰狞,哪里还有平时的温顺模样,“宁决!你这个贱人!我忍了你这么多年,你凭什么抓我!”
“凭你杀人!凭你偷宁家的东西!”宁决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冷得像冰,“方知礼,你没想到吧?你藏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栽了。”
方知礼看着宁决,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癫狂:“栽了?我就算栽了,也要拉着你一起垫背!宁决,你以为你赢了吗?你守着的宁家,早就被我掏空了!那些地契,那些兵符拓印,只要我交给朝廷,说你想谋反,你和你女儿都得死!”
宁慧悠心里一惊——他还想反咬一口!
“你以为朝廷会信你吗?”宁决冷笑,“晚晴的尸体在井里,她手里攥着你的玉佩;这些尸骨,是你以前杀的人;你给我下的牵机散,药渣还在房里。证据确凿,你以为你能狡辩?”
方知礼的脸色瞬间白了。他看着地上的尸骨,又看着宁决手里的马鞭,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把他绑起来!带回府!”宁决厉声喝道。
亲兵们拿出绳子,将方知礼绑得结结实实。方知礼还在嘶吼,却怎么也挣不开。
宁慧悠看着被绑起来的方知礼,心里终于松了口气。这场仗,他们赢了。
“娘,我们回去吧。”她拉了拉宁决的袖子。
宁决点了点头,眼神却还落在地上的尸骨上。她蹲下身,捡起一块碎骨,轻轻擦去上面的泥土,声音低了些:“这些人……终究是无辜的。等回去了,好好安葬他们吧。”
“嗯。”宁慧悠点头。
亲兵们抬着方知礼,抱着装尸骨的麻袋,往回走。破庙里的风还在吹,吹得地上的碎骨轻轻作响,像是在诉说着多年的冤屈。
宁慧悠回头看了眼破庙,心里暗暗道:安息吧。你们的冤屈,终于能昭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