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头娘子往井里扔东西的事,宁慧悠没立刻声张。她借着给宁决熬药的由头,去厨房翻了翻庄子上带回来的东西——一小袋糙米,半罐咸菜,还有块没吃完的麦饼。她把麦饼掰了块放在鼻尖闻,除了麦香,隐约有股极淡的土腥味,和系统说的“寒息散”气味对上了。
“姑娘,您翻这些旧吃食做什么?”厨娘进来添柴,见她蹲在灶台边,好奇地问了句。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庄子上的麦饼和府里的有啥不一样。”宁慧悠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张妈说庄头娘子的手艺好,我想着回头让她教教你。”
厨娘笑着应了:“那敢情好,我正愁做不好麦饼呢。”
宁慧悠没再多说,转身往外走。走到廊下时,见小石头正蹲在槐树下练拳——是王奎昨日教他的入门招式,打得虽笨拙,却格外认真。他见宁慧悠过来,连忙收了手,低着头喊“姑娘”。
“练得怎么样了?”宁慧悠蹲下身,递给他块糖糕,“王副将说你悟性高,是块学武的料子。”
小石头捏着糖糕没吃,小声道:“我想快点学会,这样就能保护姑娘和将军了。”
宁慧悠心里暖了暖,摸了摸他的头:“不急,慢慢来。对了,你还记得庄头娘子往井里扔东西时,布包是什么样子的吗?”
小石头想了想,道:“是块灰布,上面打了两个补丁,还绣着朵歪歪扭扭的花,像是……像是野菊。”
野菊补丁的灰布包?宁慧悠记在心里,又问:“她扔完东西后去哪儿了?”
“往屋后的菜窖去了。”小石头道,“菜窖旁边有棵老榆树,她在树下站了好一会儿才走。”
宁慧悠点点头,没再问。菜窖、老榆树……这些或许都是线索。她起身往宁决房里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宁决的咳嗽声,比早上更厉害了。
她推门进去,见宁决正靠在软枕上,手里捏着块帕子,帕子上竟沾着点血丝!
“娘!”宁慧悠心里一紧,快步走过去,“您怎么咳出血了?我这就去请太医!”
“别去。”宁决拉住她,喘着气说,“不过是小毛病,惊动太医反倒引人注意。府医呢?让他再来看看看。”
宁慧悠知道她是怕被人看出破绽,只能咬着牙让人去请府医。府医匆匆赶来,给宁决诊了脉,又看了看帕子上的血,脸色变得凝重:“夫人这不是风寒,倒像是……肺腑受了寒毒侵扰。”
“寒毒?”宁慧悠故作惊讶,“怎么会中寒毒?”
府医摇了摇头:“不好说。寒毒种类多,有的是误食了毒物,有的是长期接触寒气……夫人最近有没有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或是去过什么阴冷的地方?”
宁决想了想,道:“前几日在庄子上住了几日,吃喝都和往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庄子上的水!”宁慧悠“恍然大悟”,“娘,您在庄子上喝的井水,会不会有问题?我听说有些地方的井水受了污染,会让人生病的。”
府医点头:“极有可能。寒毒最易藏在水中,若是井水被人动了手脚,长期饮用确实会损伤肺腑。夫人,您得立刻用驱寒的药,再辅以温补的汤羹,或许能把毒逼出来。”
宁决看着宁慧悠,眼神里闪过丝了然——她定是查到了什么。宁决没点破,只道:“那就有劳府医开药了。”
府医连忙开了方子,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才匆匆离开。张妈拿着方子去煎药,房间里只剩下母女俩。
“是庄头娘子做的?”宁决低声问。
“十有八九。”宁慧悠点头,“小石头看见她往井里扔东西,用灰布包着的,上面有野菊补丁。我猜那就是寒息散。”
宁决皱起眉:“庄头在宁家做了十几年,一向老实本分,他娘子怎么会害我?”
“说不定是被人收买了。”宁慧悠道,“方知礼虽死了,但他背后可能还有人。或者……是冲着宁家兵权来的人。”
宁决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你想怎么办?”
“我想去庄子上一趟。”宁慧悠道,“找到寒息散的证据,问问庄头娘子是谁指使她的。”
“太危险了。”宁决立刻反对,“若是她背后的人势力大,你去了怕是会出事。”
“我带些亲兵去,不会有事的。”宁慧悠安抚道,“娘您在家好好养病,等我消息。”
宁决犹豫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让老周带着十个亲兵跟你去,凡事小心。若是有危险,别硬来,先回来。”
“我知道了。”宁慧悠点头。
第二日一早,宁慧悠就带着老周和亲兵往庄子去。马车走了两个时辰才到,庄头听说她来了,连忙出来迎接,脸上堆着笑:“姑娘怎么突然来了?是不是庄子上有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宁慧悠跳下马车,笑着说,“娘在府里总念叨庄子上的菜好吃,我来看看,顺便带些新鲜的回去。”
庄头连忙道:“姑娘放心,我这就让人去摘!”
“不用急。”宁慧悠拦住他,“我想自己逛逛,顺便去看看那口井。娘说在庄子上喝的井水甜,想让府里也打口这样的井。”
庄头脸色微变,眼神有些闪烁,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姑娘随便逛,我让娘子给您备茶去。”
宁慧悠点点头,带着老周往井边走去。井就在院子中间,旁边放着个水桶,井绳湿漉漉的,像是刚有人用过。她蹲下身,往井里看了看——井水很清,能看到井底的石子,却闻不到什么异味。
“姑娘,要不要打桶水上来看看?”老周低声问。
宁慧悠摇了摇头:“不用。寒毒遇水即溶,现在肯定查不出来了。去菜窖看看。”
菜窖在屋后,旁边果然有棵老榆树,树干上刻着些歪歪扭扭的字。宁慧悠走到菜窖门口,见门是锁着的。“庄头,菜窖的钥匙呢?”她扬声喊道。
庄头连忙跑过来,手里拿着串钥匙:“姑娘要进菜窖?里面黑,我给您拿灯去。”
“不用了。”宁慧悠接过钥匙,打开锁,推开窖门。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还带着股淡淡的药味——是寒息散的味道!
她走进菜窖,借着外面的光打量四周。菜窖里堆着些白菜和萝卜,角落里放着个破旧的木箱。她走过去,打开木箱——里面竟是几块灰布,上面果然有野菊补丁,还有个空的瓷瓶,瓶底残留着点黑色的粉末。
“这是什么?”宁慧悠拿起灰布,看向庄头,眼神冷了下来。
庄头脸色瞬间白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姑娘饶命!是……是我娘子做的!跟我没关系啊!”
“你娘子呢?”宁慧悠厉声问。
“她……她今早说回娘家了,还没回来。”庄头结结巴巴地说。
“回娘家?怕是跑了吧!”老周上前一步,一把揪住庄头的衣领,“说!是谁指使你娘子下毒的?”
庄头吓得浑身发抖:“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前几日有个陌生人来找我娘子,给了她一袋银子,还有这个瓷瓶,让她把里面的东西倒进井里。我娘子一时糊涂,就……就照做了!”
“陌生人长什么样?”宁慧悠问。
“看不清脸,戴着个斗笠,说话声音哑哑的,像是故意装的。”庄头道,“他还说,若是事情成了,再给我们五十两银子,让我们远走高飞。”
宁慧悠皱起眉——戴着斗笠,声音沙哑,显然是怕被认出来。她又问:“那陌生人还说什么了?有没有说为什么要下毒?”
庄头摇了摇头:“没说。就说让我们照做就行,别的别问。”
看来从庄头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宁慧悠让亲兵把庄头绑起来,又在菜窖里仔细搜了搜,没找到别的线索。她走到老榆树下,看着树干上的刻字,忽然发现有个刻痕很新,像是刚刻上去的。
她伸手摸了摸刻痕,是个“西”字。西边?京西?还是……
“姑娘,怎么办?”老周问道,“要不要派人去追庄头娘子?”
“派人去追,但别惊动她。”宁慧悠道,“她肯定知道那个陌生人是谁,跟着她或许能找到线索。老周,你带几个人留在庄子上,看好庄头,我先回府。”
“是!”老周应声。
宁慧悠带着剩下的亲兵往回赶。马车在路上颠簸着,她心里一直在想那个“西”字。京西有什么?有军营,有盐商王启年的庄子,还有……方知礼以前住过的旧宅。
会不会是王启年?他之前被宁决拿盐运舞弊的事要挟,心里肯定记恨,说不定会趁机报复。
回到府里,已是傍晚。宁慧悠先去看宁决,见她精神好了些,不再咳嗽了,才松了口气。
“查到了?”宁决问。
“查到庄头娘子下的毒,是被个陌生人收买的。”宁慧悠把情况说了说,“我让人去追庄头娘子了,说不定能找到线索。对了娘,京西有什么要注意的人吗?我在庄子的老榆树上发现个新刻的‘西’字。”
宁决想了想,道:“京西有个叫‘西风寨’的匪窝,以前方知礼跟我说过,说那里的土匪专干绑票勒索的事。会不会是他们?”
“西风寨?”宁慧悠心里一动,“他们和方知礼有关系吗?”
“不好说。”宁决道,“方知礼以前常去京西,说不定认识那里的土匪。”
正说着,亲兵匆匆进来禀报:“姑娘,追庄头娘子的人回来了!说庄头娘子没回娘家,而是往京西去了,进了西风寨的地界!”
果然是西风寨!宁慧悠和宁决对视一眼,都明白了。
“看来是西风寨的人收买了庄头娘子。”宁决沉声道,“他们怕是和方知礼早有勾结,方知礼死了,他们就想趁机对我下手,好掌控宁家兵权。”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宁慧悠问。
“不能打草惊蛇。”宁决道,“西风寨地势险要,土匪人多势众,硬攻怕是讨不到好。你先让人去查西风寨的底细,看看他们的寨主是谁,有多少人手,再做打算。”
“我知道了。”宁慧悠点头。
接下来的几日,宁慧悠一边派人查西风寨的底细,一边照顾宁决。宁决喝了府医开的药,又用了些温补的汤羹,气色渐渐好了起来,也不再咳嗽了。
小石头依旧跟着王奎学武,进步很快。有时宁慧悠会去看他练拳,见他一招一式打得有模有样,心里很是欣慰。
这日傍晚,查西风寨的人回来了,脸色有些凝重:“姑娘,西风寨的寨主叫黑煞,是个亡命徒,以前是当兵的,因为犯了军纪被开除了,才占山为王。寨里有三百多个土匪,个个都有兵器,还和京里的一些官员有勾结,不好对付。”
“和官员有勾结?”宁慧悠心里一沉,“知道是哪些官员吗?”
“暂时查不出来。”那人道,“他们很谨慎,来往都很隐秘。不过我们查到,黑煞和方知礼以前确实认识,方知礼每年都会给西风寨送些银子。”
果然是勾结在一起的!宁慧悠皱起眉:“黑煞有没有什么弱点?”
“有。”那人道,“黑煞有个独生女,叫黑莲,今年十五岁,被他宠得厉害,放在寨里当掌上明珠。”
宁慧悠眼睛一亮——这或许就是突破口!
“娘,我有办法了。”她连忙去找宁决,把想法说了说,“我们可以从黑莲下手,逼黑煞说出是谁指使他的,还有他和哪些官员有勾结。”
宁决沉吟片刻,道:“这个办法倒是可行,但太危险了。黑煞那么宠黑莲,若是知道你动了他女儿,肯定会拼命的。”
“我会小心的。”宁慧悠道,“我带些身手好的亲兵去,悄悄把黑莲带出来,不会惊动太多人。等问出线索,就把她放回去。”
宁决犹豫了很久,终是点了点头:“让王奎跟你去,他熟悉京西的地形,身手也好。切记,万事小心,若是有危险,立刻回来,别硬来。”
“我知道了娘。”宁慧悠点头。
第二日一早,宁慧悠就带着王奎和二十个亲兵,扮成商人,往京西西风寨去。西风寨在一座大山里,山路崎岖,很难走。他们走了大半天,才到寨门外。
寨门紧闭着,上面挂着个骷髅头,看着很吓人。王奎低声道:“姑娘,寨里守卫很严,我们得找个偏僻的地方进去。”
宁慧悠点头。王奎带着他们绕到寨后的一处悬崖,悬崖不高,但很陡峭。王奎先爬了上去,放下绳索,把宁慧悠和亲兵一个个拉上去。
进了寨里,只见里面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土匪,有的在喝酒,有的在赌博。王奎带着他们躲在暗处,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小楼:“那就是黑莲住的地方,守卫不多,只有两个土匪在门口守着。”
宁慧悠点了点头,对亲兵使了个眼色。亲兵们悄悄摸过去,趁守卫不注意,一把捂住他们的嘴,拖到暗处打晕了。
宁慧悠和王奎走进小楼,见里面布置得很精致,和寨里的脏乱截然不同。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少女正坐在窗边弹琴,长得眉清目秀,不像个土匪的女儿。
“你是谁?”少女见他们进来,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你们怎么进来的?”
“别怕,我们不是来害你的。”宁慧悠走上前,轻声道,“我们只是想问问你爹一些事,问完就走。”
黑莲皱起眉:“我爹怎么了?你们是官府的人?”
“不是。”宁慧悠道,“我们是宁府的人。你爹收买庄头娘子,给我娘下了寒毒,我们想知道是谁指使他的。”
黑莲愣住了:“我爹给宁将军下毒了?不可能!我爹虽然是土匪,但从不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
“是真的。”宁慧悠把庄头娘子下毒的事说了说,“你爹肯定是被人指使的,你告诉我们是谁,我们就放了你。”
黑莲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我不知道是谁指使我爹的。但前几日有个官员来找我爹,两人在房里说了很久的话,我爹出来后就很生气,还说要干一件大事。”
“官员?长什么样?”宁慧悠连忙问。
“戴着个乌纱帽,脸圆圆的,留着山羊胡。”黑莲道,“我听我爹叫他‘张大人’。”
张大人?宁慧悠心里一动——张副将!王奎之前说过,张副将被方知礼灌了迷魂汤,说宁决想拥兵自重。难道是他?
“你确定是张大人?”宁慧悠问。
“确定。”黑莲点头,“我以前在京里见过他一次,就是这个样子。”
宁慧悠和王奎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原来是张副将!他被方知礼挑拨,又想趁机夺权,就勾结黑煞,给宁决下毒,想等宁决死了,掌控宁家兵权。
“谢谢你告诉我们。”宁慧悠道,“我们现在就走,不会伤害你。”
黑莲摇摇头:“你们走吧。我爹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去找你们麻烦的。你们要小心。”
宁慧悠点了点头,带着王奎和亲兵悄悄离开了西风寨。
回到府里,宁慧悠立刻把情况告诉了宁决。宁决听完,脸色变得铁青:“好个张奎!我待他不薄,他竟敢背叛我!”
“娘,现在怎么办?”宁慧悠问。
“不能再等了。”宁决道,“张奎既然敢下毒,肯定还会有别的动作。我们得先下手为强,把他抓起来,问出他和黑煞的勾结,还有方知礼以前的事。”
“我让人去请张副将到府里来,就说您身子好了,想请他喝酒。”宁慧悠道。
“好。”宁决点头。
傍晚时分,张副将果然来了,脸上带着笑:“夫人身子好了?真是可喜可贺!”
宁决没理他,只道:“张副将,我有件事想问问你。前几日你是不是去了西风寨?”
张副将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夫人说笑了,末将一直在军营,怎么会去西风寨?”
“是吗?”宁决冷笑一声,拿出从庄头菜窖里找到的空瓷瓶,“那这个瓷瓶,你认识吗?黑煞说,是你给他的寒息散。”
张副将看到瓷瓶,脸色瞬间白了。他转身想跑,却被早就埋伏好的亲兵按住了。
“张奎!你还有什么话说?”宁决厉声问。
张副将知道瞒不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是!是我干的!宁决,你凭什么占着宁家兵权?你一个女人,就该在家带孩子!这兵权,早就该归我了!”
“你做梦!”宁决冷声道,“把他关起来!好好审问,问出他和黑煞的所有勾结!”
亲兵们应声,把张副将押了下去。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宁慧悠看着宁决,见她脸色依旧凝重,问道:“娘,您还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张奎背后还有人。”宁决道,“他一个副将,没那么大的胆子勾结土匪下毒。肯定还有更高层的人在指使他。”
宁慧悠点了点头——她也这么觉得。张奎只是个棋子,真正的幕后黑手还没浮出水面。
但她知道,只要她们一步步查下去,总有一天能找到真相。不管背后的人是谁,她都不会让他们伤害宁决,伤害宁家。
夜风轻轻吹着,带着槐花的香气。宁慧悠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暗暗道:娘,您放心,以后我会保护好您,保护好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