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奎被关在柴房第三日,依旧咬着牙不肯松口。无论亲兵怎么审,他只反复说“是我一人所为”,半点不肯提背后是否有人。宁慧悠隔着窗缝看他,见他虽被打得嘴角青肿,眼神却依旧狠戾,心里暗暗思忖——这人要么是被抓时就打定了主意扛罪,要么是背后的人握着他的把柄,让他不敢说。
“姑娘,要不……用些法子?”老周在一旁低声道,眼里闪过丝狠劲。军营里审犯人,向来有几招“管用”的手段。
宁慧悠摇摇头。“不行。”她声音压得很轻,“张奎是军中副将,若是用了硬手段,传出去反倒让其他人心寒。再说,他既然打定主意不说,硬逼也未必有用。”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敲着窗沿,“得换个法子。”
正想着,小石头端着碗药从廊下走过,见她在柴房外,脚步顿了顿,小声道:“姑娘,将军醒了,说想喝你熬的莲子羹。”
宁慧悠这才想起宁决昨日又咳了几声,府医说需得用莲子羹温补。她应了声“知道了”,又叮嘱老周“看好他,别让他寻短见”,便转身往厨房去。
灶上的莲子正炖得软烂,甜香顺着热气漫出来。宁慧悠用银勺搅了搅,忽然想起张奎的家人——前几日查他底细时,得知他有个独子,今年八岁,在京郊的学堂读书。张奎向来疼这个儿子,会不会……
她眼睛一亮,连忙放下银勺,对厨娘道:“莲子羹你先看着,我去趟前院。”
找到王奎时,他正在给亲兵训话。宁慧悠把他拉到一旁,低声说了想法:“你派人去京郊学堂,把张奎的儿子接来府里,不用告诉他是来做什么,就说张副将让带的。”
王奎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眼里闪过丝赞许:“姑娘这招高!张奎最疼他那宝贝儿子,只要孩子在咱们手里,不怕他不松口。”
“别吓着孩子。”宁慧悠叮嘱道,“好吃好喝伺候着,就说是来府里玩几天。”
“我知道分寸。”王奎连忙应声,转身就安排人去了。
傍晚时分,亲兵果然把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带了回来。孩子穿着件蓝布小褂,手里还攥着本《论语》,见了宁慧悠,怯生生地喊“姐姐”。
“你叫什么名字?”宁慧悠蹲下身,笑着递给他块桂花糕。
“我叫张小宝。”孩子接过糕子,小声道,“叔叔说我爹在这儿,我爹呢?”
“你爹在忙呢,过会儿就来看你。”宁慧悠摸了摸他的头,“我带你去院子里玩好不好?那儿有秋千。”
张小宝点点头,跟着她往院子里去。春桃早把秋千擦得干干净净,孩子见了,眼睛一亮,立刻跑过去抓着绳子晃了起来,先前的怯生生渐渐散了。
宁慧悠坐在廊下看着他,心里轻轻松了口气。只要孩子平安,张奎应该会忌惮几分。
第二日一早,她带着张小宝去了柴房。隔着门板,她故意让张小宝喊:“爹!爹!我在这儿!”
柴房里的张奎猛地一顿,随即传来剧烈的撞门声:“小宝?小宝你怎么在这儿?宁慧悠!你把我儿子怎么样了!”
宁慧悠没开门,只隔着门淡淡道:“你儿子好得很,在府里玩得开心着呢。张副将,你只要说实话,是谁指使你勾结黑煞下毒的,我就立刻送你儿子回去,还保他平安无事。”
“你休想!”张奎嘶吼道,“那是我的事,跟我儿子没关系!你放了他!”
“是不是没关系,全看你。”宁慧悠声音冷了些,“你若执意不说,我也没办法。只是孩子还小,在府里待久了,万一磕着碰着……”
话没说完,柴房里突然没了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张奎沙哑的声音:“我说……我说。”
宁慧悠对亲兵使了个眼色,亲兵打开门。张奎扑到门口,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张小宝,眼眶通红:“别伤害我儿子……我说。”
“带小宝去别处玩。”宁慧悠对春桃道。等春桃带着孩子走远了,她才道:“说吧。”
张奎颓然地靠在门框上,声音发颤:“是……是兵部侍郎李大人。”
“李侍郎?”宁慧悠心里一惊——李侍郎是朝中重臣,向来和宁家没什么往来,怎么会指使张奎?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追问。
“他想拿宁家的兵权。”张奎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前几日他找到我,说宁将军手握重兵,恐对朝廷不利,让我想办法……除掉宁将军。事成之后,就升我做总兵,还把京西的盐运交给我管。”
宁慧悠皱起眉。“他只让你下毒?没让你做别的?”
“还让我……等宁将军死了,就散布谣言,说宁将军拥兵自重,意图谋反。”张奎道,“到时候他再在朝中煽风点火,宁家就彻底完了。”
果然打得好算盘!宁慧悠心里冷笑——先下毒除掉宁决,再散布谣言搞垮宁家,最后顺理成章接管兵权,李侍郎打得倒是一手好牌。
“黑煞那边,也是李侍郎联系的?”她又问。
“是。”张奎点头,“李侍郎和黑煞早就认识,黑煞的西风寨能在京西立足,全靠李侍郎暗中照应。他让我去找黑煞,说只要帮忙下毒,就给西风寨一千两银子。”
宁慧悠沉默了。李侍郎藏得这么深,若不是张奎松口,她们恐怕到死都不知道是他在背后搞鬼。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张奎抬起头,眼里带着哀求,“求你放了我儿子,让他回家。”
“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我自然会放他走。”宁慧悠道,“你再想想,李侍郎还有没有别的安排?比如……有没有说事成之后怎么对付宁家其他人?”
张奎摇了摇头:“没说。他只说先除掉宁将军再说。”
宁慧悠点点头,对亲兵道:“把他带回去看好了。”又转身对王奎道,“你派人去查李侍郎,看看他和黑煞还有哪些勾结,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
“是!”王奎应声而去。
宁慧悠走到院子里,见张小宝正蹲在地上玩石子,春桃在一旁陪着。她走过去,轻声道:“小宝,你爹还有事要忙,我让叔叔送你回学堂好不好?”
张小宝抬起头,眼里有些失落:“我还没跟爹说话呢。”
“等你爹忙完了,就让他去看你。”宁慧悠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学堂里的先生还等着教你念书呢。”
张小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宁慧悠让人叫来亲兵,叮嘱他务必把孩子平安送回学堂,还塞了些银子给孩子买零嘴。
看着亲兵带着孩子离开,她心里才彻底松了口气。总算查到幕后黑手了。
回到正厅,宁决正靠在软枕上看兵书。见她进来,放下书问:“问出来了?”
“嗯。是兵部侍郎李大人。”宁慧悠把张奎的话复述了一遍,“他想拿宁家的兵权,才指使张奎和黑煞下毒。”
宁决的脸色沉了下来,指尖捏着书页,几乎要把纸捏破:“李嵩!我与他无冤无仇,他竟敢如此害我!”
“怕是为了兵权。”宁慧悠道,“娘您手握京畿三营的兵权,在军中威望又高,李侍郎是兵部的人,肯定早就眼红了。”
宁决沉默了片刻,道:“李嵩在朝中根基深,还有几个同僚跟他交好,若是没有确凿证据,怕是动不了他。”
“王奎已经去查他和黑煞的勾结了。”宁慧悠道,“只要能找到证据,就算他根基深,也不怕扳不倒他。”
宁决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丝狠戾:“不仅要扳倒他,还要让他付出代价!敢动我宁家的人,就得有死的觉悟!”
接下来的几日,王奎查得很顺利。他派人在西风寨外蹲守了三日,终于抓到个和李侍郎府里联系的土匪,从他身上搜出封信——是李侍郎写给黑煞的,让他“尽快动手,除掉宁决”,信末还盖了李侍郎的私印。
“证据有了!”王奎把信递给宁决时,脸上带着喜色,“只要把这封信交给皇上,李嵩就完了!”
宁决接过信,仔细看了看,又递给宁慧悠:“你看看。”
宁慧悠看完,却皱起眉:“这信是真的,但光凭这封信,怕是只能治李嵩个‘勾结匪类’的罪,未必能定他的死罪。他若狡辩说是被黑煞胁迫,皇上说不定还会饶他一命。”
“那怎么办?”王奎急道,“总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得再找些证据。”宁慧悠道,“李嵩勾结黑煞,肯定不止下毒这一件事。他让黑煞在京西立足,说不定还利用西风寨做了别的勾当,比如……贪墨军饷?”
宁决眼睛一亮:“你说得对!前几年京西军饷总少一部分,当时查了半天没查到是谁干的,说不定就是李嵩和黑煞联手贪墨的!”
“我再去查!”王奎立刻道,“这次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宁慧悠点点头:“小心些,李嵩肯定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说不定会派人盯着咱们。”
王奎应了声“知道了”,匆匆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日,府里气氛有些紧张。宁慧悠让人加强了府里的守卫,又让小石头跟在宁决身边——小石头学武进步快,寻常的小毛贼根本近不了身。
这日傍晚,王奎终于回来了,浑身是泥,像是刚从山里滚出来。“查到了!”他激动地喊道,“我在西风寨的地窖里找到了账本!上面记着前三年李嵩通过黑煞贪墨军饷的数目,足有五十万两!还有他和黑煞分赃的记录!”
五十万两!宁慧悠和宁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这么大的数目,足够让李嵩掉好几次脑袋了!
“账本呢?”宁决急问。
王奎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本泛黄的账本,上面的字迹潦草,却清清楚楚记着每一笔贪墨的数目和时间。
“有了这个,李嵩插翅难飞!”宁决紧紧攥着账本,眼里闪着寒光。
“娘,咱们现在就进宫把账本交给皇上?”宁慧悠问。
“不急。”宁决摇头,“现在天色晚了,皇上已经歇下了。明日一早,我亲自进宫。”她顿了顿,看向王奎,“你派人把张奎和那个被抓的土匪看好了,明日一并押去衙门,让他们当众指证李嵩。”
“是!”王奎应声。
第二日一早,宁决带着账本和证据,匆匆进宫去了。宁慧悠在府里等着,心里有些忐忑——李嵩在朝中势力大,皇上会不会因为顾及他的势力而从轻发落?
一直等到晌午,宁决才回来,脸上带着笑意:“成了!”
“皇上怎么说?”宁慧悠连忙问。
“皇上看了账本和证据,气得把茶杯都摔了。”宁决笑着说,“当即下令把李嵩抓了起来,关进天牢,还让大理寺立刻审案,务必查清楚所有事。”
宁慧悠松了口气,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里炸开了锅。兵部侍郎李嵩勾结匪类、贪墨军饷的事传遍了大街小巷,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大理寺审得很快,张奎和那个土匪当众指证了李嵩的罪行,加上账本和信件,证据确凿,李嵩百口莫辩。
十日后,圣旨下来了——李嵩被判斩立决,家产抄没,家人流放三千里。张奎因“戴罪立功”,被判流放,张小宝跟着他一起去了流放地。黑煞和西风寨的土匪被官兵围剿,黑煞战死,黑莲不知所踪。
宁府终于彻底安稳下来。
这日傍晚,宁慧悠带着小石头在院子里放风筝。风筝飞得很高,在蓝天上摇摇晃晃的,像只自由的鸟。
“姑娘,风筝要掉下来了!”小石头指着天空喊道。
宁慧悠拉了拉风筝线,风筝又稳稳地飞了上去。她笑着回头,见宁决站在廊下看着她们,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
“娘!”她喊了一声。
宁决走过来,递给她一块帕子擦汗:“玩累了吧?厨房炖了鸡汤,快进去喝。”
“嗯!”宁慧悠点头,又对小石头道,“你也来喝。”
小石头点点头,跟着她们往屋里走。
饭桌上,宁决忽然道:“悠儿,过几日朝廷要在城郊办围猎,皇上让咱们也去。”
“围猎?”宁慧悠眼睛一亮,“我还从没去过呢!”
“正好让你见见世面。”宁决笑着说,“也让小石头去看看,男孩子总待在府里也不好。”
小石头听了,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
饭后,宁慧悠坐在窗边,看着天边的晚霞,心里忽然觉得很平静。方知礼、李嵩、黑煞……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都被清除了,宁家终于安稳了。
“系统,谢谢你。”她在心里轻声道。若是没有系统,她可能早就死了,更别说查清这么多事。
系统沉默了片刻,道:“我只是在执行任务。不过……你做得很好。”
宁慧悠笑了笑,没再说话。她知道,以后的路还长,或许还会遇到新的敌人和困难,但她不再害怕了。有娘在,有小石头在,有王奎和那些忠心的亲兵在,还有……她自己。
她抬起头,看着窗外的月光,轻轻握紧了拳头。以后,她要和娘一起,守好宁家,守好这来之不易的安稳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