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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旧影

骨语探微

入秋的京郊总飘着桂花香,宁慧悠提着食盒往军营去时,袖角沾了些细碎的金桂。王奎正在校场教亲兵练枪,见她来便收了势,粗声笑:“姑娘怎么来了?将军刚还念叨你今日该送新酿的桂花酒来。”

“娘的酒窖里还存着去年的陈酿呢。”宁慧悠把食盒递给他,“张妈做了些桂花糕,给兄弟们分着尝尝。”她目光扫过校场,见角落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地上擦枪——是小石头。

今夏他终究还是跟着王氏婶子来了京城,王奎瞧他机灵,便把人留在了军营学本事。此刻少年听见动静抬头,见是宁慧悠,耳朵尖微微发红,连忙放下枪行了个礼:“姑娘。”

“枪擦得倒亮。”宁慧悠笑着点头,“王副将没罚你吧?”前几日小石头练枪时走神摔了枪杆,被王奎罚着擦了半日军械。

小石头挠了挠头:“没罚,王副将还教了我新招式呢。”

正说着,宁决从营房里走出来,身上的银甲沾着些尘土,显然刚查完军械。“悠儿来了。”她接过宁慧悠递来的桂花糕咬了口,“刚接到兵部文书,说江南漕运又出了些乱子,让派人去看看。”

宁慧悠心里一动:“是苏州那边?”

“不是,是常州。”宁决蹙眉,“说是有漕船在常州码头沉了,粮袋丢了大半,当地漕运使查不出缘由,只说是水匪做的。”

“水匪?”宁慧悠想起在江南时见过的漕工,“常州水路平缓,很少有水匪出没。会不会是……”

“我也觉得蹊跷。”宁决道,“已让王奎明日带亲兵去一趟,你要不要也去看看?就当回江南散心。”

宁慧悠本就记挂江南的漕工,当即应了:“好,我跟王副将一起去。”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便启程往常州去。船行到半路时,遇上了顺风,不过七日就到了常州码头。常州知府早已在码头候着,见了宁慧悠便苦着脸道:“郡主可算来了!沉船的事闹得漕工们人心惶惶,都不敢出船了。”

“沉的船在哪儿?”宁慧悠问。

知府连忙引着她往码头下游去。只见一艘漕船斜斜地沉在浅滩上,船身破了个大洞,水面上还飘着些散落的稻壳。几个漕工正蹲在岸边叹气,见了官差过来便纷纷起身。

“这艘船是三日前沉的?”宁慧悠蹲下身查看船板上的破洞。洞边缘很整齐,不像是礁石撞的,倒像是被什么利器凿开的。

“是。”领头的漕工道,“那日傍晚泊船时还好好的,半夜就听见‘轰隆’一声,等我们跑出来看,船就沉了。”

“夜里泊船时,周围有没有别的船?”宁慧悠又问。

漕工们互相看了看,一个老漕工道:“好像……有艘乌篷船在附近晃了晃,当时以为是晚归的渔船,没在意。”

乌篷船?宁慧悠心里疑窦更甚。她让人把沉船拖上岸,仔细查看船底的破洞——洞眼很小却很深,边缘有铁锈的痕迹,竟是被特制的凿子凿开的。

“这不是水匪的手法。”王奎在一旁道,“水匪劫船要么用箭射,要么直接跳上船抢,不会费力气凿船底。”

“那会是谁?”宁慧悠蹙眉。

正查着,忽然听见岸边传来争吵声。只见一个穿青布衫的汉子正揪着个少年推搡:“定是你这小崽子偷了我的钱袋!不然怎么会在你身上找到!”

少年约莫十二三岁,瘦得像根柴火,被推得踉跄了几步,却梗着脖子道:“我没偷!是在码头捡的!”

“捡的?”汉子瞪眼,“捡的会正好揣在怀里?”

宁慧悠让亲兵过去把两人拉开,问那汉子:“你的钱袋什么样?”

“是个蓝布钱袋,上面绣着朵莲花。”汉子道,“里面有三两银子,是我给婆娘抓药的钱!”

宁慧悠看向少年:“你说你是捡的,在哪儿捡的?”

少年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就在……就在那艘沉船旁边的芦苇丛里。”

沉船旁边?宁慧悠心里一动:“钱袋给我看看。”

亲兵从汉子手里拿过钱袋递过来。宁慧悠翻看了几眼,忽然指着眼袋底部的一个小破口道:“这破口是被什么东西勾的?”

汉子愣了愣:“我不知道……丢的时候还好好的。”

宁慧悠没再问,只对亲兵道:“带这少年去沉船边的芦苇丛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东西。”又对那汉子道,“若真是他捡的,钱袋还你,但不许再为难他。”

汉子虽不情愿,却也不敢违逆,只能点头应了。

少年跟着亲兵去了没一会儿,就捧着个小小的木盒跑了回来,脸上带着惊惶:“姑娘……我在芦苇丛里找到了这个。”

木盒是黑檀木做的,上面刻着个“方”字。宁慧悠心里猛地一跳——方?是方知礼的人?

她打开木盒,里面竟是半张漕运地图,上面用朱砂圈着常州到苏州的水路,还在几个码头旁画了叉。地图角落里写着一行小字:“十月初三,截粮。”

十月初三就是三日后!他们要在三日后截粮!

“这木盒是谁的?”宁慧悠追问那少年。

少年吓得缩了缩脖子:“我不知道……我就看见那艘乌篷船往芦苇丛里扔了个东西,等船走了就过去捡了,没想到是这个。”

乌篷船!宁慧悠立刻道:“王奎,带人去查常州城里的乌篷船,尤其是船身有修补痕迹的!”

王奎应声而去。宁慧悠拿着地图反复看,心里渐渐有了个猜测——方知礼虽死了,但他当年在江南的旧部说不定还在,这些人怕是想借着漕运作乱。

到了傍晚,王奎才回来,脸色凝重:“姑娘,查到了。常州城里有艘乌篷船,船主姓林,是个外地人,半年前才来的。我们去查时,那船已经不见了,只在码头的草棚里找到了这个。”他递过来一块玉佩,玉佩上刻着个“礼”字。

是方知礼的玉佩!宁慧悠攥紧玉佩,指节泛白:“看来真的是方知礼的旧部。”

“那怎么办?”王奎急道,“三日后就要截粮了,咱们得赶紧想办法!”

“不能让他们得逞。”宁慧悠道,“明日你让人把漕船都调到上游的码头暂泊,再派亲兵在沿岸埋伏,等他们来的时候一网打尽。”

“好!”王奎应声。

第二日一早,常州码头的漕船便都悄悄往上游去了。宁慧悠带着小石头和几个亲兵在沿岸的芦苇丛里埋伏着,手里紧握着宁决给她的软剑。

“姑娘,你说他们真的会来吗?”小石头小声问,眼里有些紧张。

“会来的。”宁慧悠道,“他们费了这么大劲凿沉漕船,就是为了引开官府的注意力,好趁机截粮。”

等了约莫两日,到了十月初三傍晚,果然有艘乌篷船悄无声息地划了过来,停在原本泊漕船的码头旁。船上下来几个蒙面人,手里拿着刀,四处看了看,见没人便吹了声口哨——又有几艘乌篷船划了过来,足有十几个人。

“漕船怎么不见了?”一个蒙面人低声问。

“不知道,先去仓库看看!”另一个人喊道。

他们刚要往码头旁的粮仓去,宁慧悠忽然站起身,厉声喝道:“动手!”

埋伏在芦苇丛里的亲兵们立刻冲了出来,弓箭对准了蒙面人。蒙面人没想到有埋伏,顿时慌了神,转身就想往船上跑。

“哪里跑!”王奎挥着枪冲上去,一枪挑落了一个蒙面人的刀。

双方打在一处。蒙面人虽人多,却不是亲兵的对手,没一会儿就被打倒了大半。宁慧悠看准领头的那个蒙面人,挥着软剑刺过去。那人转身格挡,面罩被剑风刮掉——竟是个面生的汉子,脸上有颗黑痣。

“你是谁?方知礼的旧部?”宁慧悠厉声问。

汉子没说话,挥着刀直刺过来。宁慧悠侧身躲开,一剑削向他的手腕。汉子疼得惨叫一声,刀掉在了地上。亲兵们立刻上前把他按住。

剩下的蒙面人见领头的被抓了,纷纷弃刀投降。

宁慧悠走到那汉子面前,拿出那块刻着“礼”字的玉佩:“这是你的?”

汉子看着玉佩,眼里闪过丝复杂的情绪,终是点了点头:“是。”

“你们为什么要截粮?”宁慧悠问,“方知礼已经死了,你们还想做什么?”

“方大人虽死了,但他的仇还没报!”汉子咬牙道,“宁将军杀了方大人,我们就要让她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截了漕粮,断了京城的粮路,皇上定会治宁将军的罪!”

宁慧悠心里一沉——他们竟是为了报复宁决才这么做!

“你们可知截粮是死罪?”她冷声道,“就为了方知礼那个奸贼,值得吗?”

“方大人对我们有恩!”汉子道,“当年若不是方大人,我们早就饿死了!他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宁慧悠没再问,对亲兵道:“把他们都绑起来,送去知府衙门审问,看看还有没有同党。”

常州知府连夜审案,果然审出这些人都是方知礼当年在江南资助过的流民,被他收为心腹,一直潜伏在漕运码头,就等机会报复宁家。

事情解决后,宁慧悠让人把截获的乌篷船都烧毁了,又亲自去粮仓查看了粮袋——幸好发现得及时,粮食一点没少。

漕工们听说水匪被抓了,都纷纷来谢宁慧悠。那个丢了钱袋的汉子还特意送了袋新米来,红着脸道:“多谢郡主明察,前日是我错怪那孩子了。”

宁慧悠笑着收下米,又问起那个捡钱袋的少年。汉子道:“那孩子叫狗剩,爹娘死得早,在码头打零工过活。郡主若是可怜他,不如把他留在身边当个小厮?”

宁慧悠想了想,道:“让他跟着小石头在军营学些本事吧,总比在码头混日子强。”

狗剩听说能去军营,高兴得给宁慧悠磕了好几个头,眼里亮得像有星星。

离开常州那日,天放晴了。船行在水面上,两岸的芦苇荡泛着金波。小石头和狗剩坐在船头,正学着辨认水路,时不时低声说笑。

宁慧悠靠在船舷上,手里捏着那块刻着“礼”字的玉佩。方知礼已死了这么久,竟还有人念着他的“恩”,为他报仇。人心真是奇怪的东西,有些人就算做了再多坏事,也总有人记着他的好。

“在想什么?”王奎走过来递了碗热茶。

“在想方知礼。”宁慧悠道,“你说他当年资助那些流民时,是真心的吗?”

王奎愣了愣,道:“或许是真心的吧。只是后来被贪念迷了心窍,才走上了歪路。”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不管他当年多真心,害了人就是害了人,该偿命。”

宁慧悠点头。是啊,对错本就分明,不能因为一时的“恩”就忘了后来的“恶”。

回到京城时,已是深秋。宁府的院子里落了层枯叶,宁决正坐在廊下翻着兵书,见她回来便放下书笑:“可算回来了,厨房炖了你爱吃的羊肉汤。”

宁慧悠挨着她坐下,把常州的事说了说。宁决听完,叹了口气:“方知礼倒是会笼络人心。幸好你及时查到了,不然真让他们截了粮,麻烦就大了。”

“娘,以后会不会还有人来找麻烦?”宁慧悠问。

“说不定。”宁决道,“宁家手握兵权,总有人眼红。但只要咱们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怕他们作祟。”她拍了拍宁慧悠的手,“别想这些了,明日带你去逛庙会,听说今年庙会格外热闹。”

第二日的庙会果然热闹。街上挤满了人,卖糖画的、捏面人的、说书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宁慧悠跟着宁决走在人群里,手里拿着串糖葫芦,忽然看见前面围着群人,正对着个卦摊议论。

“这先生算得真准!刚说张大户家的牛丢了,没一会儿就有人来报说在河沟里找到了!”

宁慧悠好奇地凑过去看。卦摊后坐着个瞎眼的老妇人,穿着件灰布衣裳,手里捏着个罗盘。见有人过来,老妇人抬起头,空洞的眼睛对着宁慧悠的方向,缓缓道:“姑娘印堂有旧影萦绕,怕是近日遇上了故人余孽吧?”

宁慧悠心里一惊——她怎么知道?

“先生说笑了。”宁慧悠强作镇定。

老妇人却笑了,声音沙哑:“姑娘不必瞒我。那故人虽死,怨气未散,还缠着你呢。不过……”她顿了顿,“好在姑娘心有仁念,已解了大半,剩下的,只需找到他生前最在意的东西,烧了便可。”

方知礼生前最在意的东西?宁慧悠想起他自尽前留的那封信,说“敬你是真英雄”,又想起那块刻着“礼”字的玉佩……

“多谢先生指点。”宁慧悠放下一锭银子,转身跟着宁决往前走。

回到府里,她翻出从常州带回的那个黑檀木盒,里面除了半张地图,还有支旧毛笔——是方知礼生前用的。她想起老妇人的话,便让人把毛笔拿到院子里烧了。

火苗舔着笔杆,发出“噼啪”的声响。宁慧悠站在一旁看着,忽然觉得心里松了口气,像是压着的什么东西散了。

小石头和狗剩在院子里练拳,拳风带着少年人的劲气。宁决坐在廊下看着他们笑,阳光落在她的银甲上,暖得像化了的蜜。

宁慧悠走过去挨着她坐下,轻声道:“娘,以后不管再有什么事,咱们都一起面对。”

宁决笑着点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好。”

秋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飘向远处。宁慧悠知道,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不管是旧影还是新祸,都不用怕。日子会像这秋日的阳光,虽有凉意,却总有暖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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