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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砚痕

骨语探微

腊雪初融时,京郊的冻土还硬邦邦的。宁慧悠跟着佃户往麦田走,靴底踩过残雪,咯吱作响。前几日佃户犁地时,犁头撞上块硬东西,刨出来一看竟是半截砚台,砚台边沾着些发黑的土——像是埋了许久的旧物。

“就在那片田埂下。”佃户指着远处的土坡,“小的刨了两下,见土色不对劲,就没敢再动。听老辈说,这片地前明时是个私塾,后来着了场大火,烧得精光。”

宁慧悠蹲下身,指尖拂过砚台残片。砚台是端石的,边角刻着朵兰草,虽裂了缝,却能看出磨得极光滑,该是常用来研墨的。她让亲兵拿锄头小心刨土,没刨两尺就碰到了木板——竟是口薄皮棺。

棺木朽得厉害,一碰就散了架。里面没铺被褥,只躺着具枯骨,身上还套着件破烂的青布儒衫,领口别着块墨锭,墨锭上刻着“文”字。

“是个书生。”京兆尹闻信赶来,捏着墨锭皱眉,“看骨相约莫二十来岁,不像病死的——头骨左侧有个窟窿,是被硬物砸的。”

宁慧悠扒开棺底的碎木,在泥土里摸出片碎纸,纸上还留着半行字:“今借文兄纹银十两,下月奉还……”字迹潦草,像是急着写就的。

“文兄?”她指尖点在墨锭的“文”字上,“难道是死者的名字?”

佃户忽然插了句:“老辈说,当年私塾里有个姓文的先生,教得极好,就是性子倔,后来大火后就没见着人,都说他烧死了。”

“去查前明的户籍册。”宁慧悠起身,“看看有没有姓文的书生在这附近住过。”

查户籍册费了三日功夫。京兆尹抱着堆发黄的册子来宁府时,脸都冻红了:“郡主!查到了!前明万历年间,这私塾确实有个先生叫文彦章,江南人,二十三岁来京教书,二十七岁那年私塾失火,就没了记载。”他指着册子上的画像,“您看这墨锭,跟他名下登记的物件对上了。”

画像上的书生眉目清俊,手里正握着块刻兰草的砚台——正是佃户刨出来的那方。宁慧悠翻到文彦章的邻页,忽然停住:“这是谁?”

册子上写着“柳明远”,是当年私塾的杂役,就住在私塾后院,火灾后回了乡下。宁慧悠让亲兵去柳明远的老家查,傍晚就带回了消息:柳明远十年前就死了,儿子柳二柱现在在京郊开了间杂货铺。

杂货铺在城门口,昏昏暗暗的。柳二柱见官差进来,手一抖,油葫芦“哐当”掉在地上:“官爷……买东西?”

“你爹柳明远,当年在文家私塾当杂役?”宁慧悠开门见山。

柳二柱脸色发白,点头如捣蒜:“是……是。”

“文彦章是怎么死的?”

柳二柱扑通跪了下来,眼泪直流:“不是我爹杀的!是……是他自己撞的!”

原来当年文彦章攒了些银子,想捐个小官,却被县里的主簿骗了,银子打了水漂。柳明远那时欠了赌债,见文彦章愁得茶饭不思,就偷了他剩下的几两银子。文彦章发现后去找他要,两人在私塾后院争执,柳明远推了他一把,文彦章后脑勺撞在石磨上死了。

“我爹怕被人发现,就趁着夜里把人埋在田埂下,又放了吧大火烧了私塾,假装文先生被烧死了。”柳二柱哭道,“这事儿憋了几十年,我爹临死前才跟我说,让我千万别往外说……”

宁慧悠盯着他的眼睛:“你爹偷银子时,有没有拿文彦章的砚台?”

柳二柱愣了愣,点头:“拿了……我爹说那砚台值些钱,后来没钱给我娘抓药,就卖给了当铺。”

“哪个当铺?”

“好像是……城南的‘宝昌当铺’,前几年倒闭了。”

宝昌当铺的旧址现在成了个说书场。宁慧悠让人去查当铺的旧账,在一堆烂纸里翻出张当票:“端石砚台一方,刻兰草纹,当银五两,赎期三月。”当票右下角有个小小的“周”字,是当年当铺掌柜的姓。

“周掌柜现在在哪儿?”

查来查去,竟查到了周砚之的头上——这周掌柜是周砚之的叔伯。当年周砚之杀了人,周掌柜怕受牵连,就关了当铺回了江南。

宁慧悠让人去江南送信,让当地官府查周掌柜的下落。半月后回信说,周掌柜去年就病死了,临终前把个木盒交给了儿子,说要是有姓文的人来问,就把盒子给人家。

木盒很快被送来京里。打开一看,里面除了那方兰草砚台,还有封信,是文彦章写的:“明远兄若见此信,莫怪我生前催债急——那银子是给妹妹治病的,她在江南咳得厉害,我总得让她活下去……”

信末还画了个小小的药罐,旁边写着“文彦兰”三个字。

“文彦章还有个妹妹?”京兆尹惊道。

宁慧悠让人去江南查文彦兰的下落,这次倒顺利——文彦兰还活着,就在苏州乡下,嫁给了个药农,生了两个儿子,日子过得平静。

开春后,宁慧悠带着砚台和信去了江南。文彦兰已是满头白发的老妪,接过砚台时手抖得厉害,摸着上面的兰草纹哭了:“是我哥的……他总说等我病好了,就用这砚台教我写字……”

原来当年文彦章捐官是假,想凑钱给妹妹治病是真。柳明远偷了银子后,他急得去找人,才会跟柳明远争执送了命。

“这些年总梦见他,说银子没给我凑够。”文彦兰抹着泪,“现在知道他不是被烧死的,也算了了桩心事。”

宁慧悠看着她把砚台小心收进木盒,心里忽然松了口气。这桩埋了几十年的旧案,总算有了个着落。

回京城时,麦田里的麦苗已经绿了。佃户正在田埂上施肥,见她来便笑着打招呼:“郡主,您说这文先生也可怜,为了妹妹……”

宁慧悠点头。她让人在田埂边立了块石碑,没刻名字,只刻了株兰草——就像文彦章砚台上的那株。

小石头和狗剩在石碑旁放了束野花,黄灿灿的,是江南常见的那种。“姑娘,文先生看见花,定会高兴的。”小石头道。

宁慧悠笑了。春风吹过麦田,麦苗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轻轻读书。她知道,有些事就算埋得再久,也总会被人记起;有些人就算走得再远,也总会被人惦念。

就像这田埂上的兰草碑,虽简单,却比任何华丽的墓碑都让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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