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刚过,京郊的桑林就笼了层绿雾。宁慧悠蹲在桑田边的土沟旁,指尖捏着枚铜铃——铃身锈得发黑,上面铸着半朵残缺的莲花,铃舌倒是亮得很,像常被人摩挲。这是今早采桑女发现的,土沟里还露着截青布衫的衣角,往下扒了两尺土,就见着具蜷缩的尸身。
“郡主,这尸身僵得奇怪。”仵作蹲在旁边,手里的探杆顿在尸身腰间,“按理说埋了不过三五日,不该僵成这样。您看这指节,都蜷得掰不开了。”
宁慧悠掀开盖尸的草席。死者是个二十来岁的汉子,青布衫上沾着些桑皮屑,腰间系着根麻绳,绳结是渔民常用的“活扣”。他颈后有处淤青,像是被人用钝器砸过,可脸上却没什么痛苦相,倒像是……睡着了。
“他手里攥着东西。”春桃忽然指着死者的指缝。
衙役小心地掰开死者的手,里面竟是粒黑珠子,油亮油亮的,不是木珠也不是石珠,倒像是某种兽类的獠牙磨的。仵作凑过去闻了闻,皱着眉道:“有股腥气,像是……海腥味。”
京郊离海远着呢,哪来的海腥味?宁慧悠把铜铃揣进袖里,问旁边的采桑女:“这几日桑林里有没有陌生人来过?”
采桑女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个小姑娘怯生生地开口:“前儿夜里……我好像听见林子里有铃铛响,还以为是偷桑椹的小孩,就没敢看。”
铃铛响?宁慧悠摸出那枚铜铃晃了晃,“叮铃”一声,声音脆得很,却带着点闷响,像是铃身堵了东西。她让衙役把铃身拆开,果然在里面倒出些黑泥,泥里还混着根细毛,灰白灰白的。
“是狐毛。”跟着来的猎户老张捏起细毛看了看,“这附近的狐狸多是赤狐,灰白狐少见,除非是……北山那边来的。”
北山是京郊的荒山野岭,据说有猎户在那边见过狼群,平日里没人敢去。宁慧悠让人去北山查探,自己则带着尸身回了临时搭建的棚子。她让仵作再仔细验尸,果然在死者的后颈淤青处找到了些木刺——是桑木的刺。
“是被桑木棒子打的?”京兆尹凑过来,手里捏着根刚从桑林里折的枯枝,“这林子里到处都是桑木,倒好找凶器。”
宁慧悠却摇头:“桑木脆,打不出这么深的淤青。你看这刺的断面,是被削过的,像是……特意打磨过的桑木棍。”她忽然想起死者腰间的麻绳,“去查查京郊的渔民,尤其是常来桑林附近的。”
查了半日,总算有了头绪。死者叫阿福,是永定河边的渔民,前几日说去北山收网,就没回来。他媳妇说他手里有张“宝贝网”,能捕着别人捕不到的鱼,还总爱往桑林跑,说是那边的水干净。
“宝贝网?”宁慧悠心里一动,“去永定河边看看。”
永定河边停着不少渔船,阿福的船就拴在最偏的芦苇荡里。船板上还堆着些渔网,网眼都很小,像是捕小鱼用的。宁慧悠让人把渔网拆开,在最底下那张网的绳结里摸出个小布包——里面竟是三枚和死者手里一样的黑珠子,还有张揉皱的纸条,上面写着“桑林西头,三更换珠”。
桑林西头正是发现尸身的地方。宁慧悠让人在桑林西头埋伏,自己则带着老张往北山去。北山的路难走得很,荆棘刮得斗篷沙沙响,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忽然听见前头有铃铛响——和她袖里的铜铃声一模一样。
老张示意她蹲下,指着前面的山洞:“那是老狐狸窝,前几年有猎户说在这儿见过戴铃铛的狐狸,还以为是眼花了。”
山洞里亮着点微光,隐约能看见个黑影蹲在里面。宁慧悠悄悄凑过去,见是个穿灰布衫的汉子,正拿着枚铜铃晃,铃铛响一声,就往洞口的土坑里扔粒黑珠子。土坑里已经堆了十几粒,旁边还放着张渔网,网眼小得像筛子。
“是偷渔汛的!”老张低骂一声。京郊的渔汛是官府定的,谁要是提前下网,就得挨罚。这黑珠子怕是标记渔汛的记号。
宁慧悠正想让人动手,忽然见那汉子站起身,往洞口扔了把火折子。火光里,她看见汉子腰间挂着个布囊,囊口露着截青布——和阿福身上的衣衫料子一模一样。
“是你杀了阿福?”宁慧悠厉声喝问。
汉子吓了一跳,转身就想往山洞深处跑,却被老张扔出的网子网住。他挣扎着骂道:“是他自找的!非要抢我的珠子,还说要去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