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被捆在山洞的石柱上，灰布衫被荆棘刮得全是破洞，露出胳膊上几道新旧交错的疤。宁慧悠让老张举着火折子照他脸——颧骨很高，眼窝深陷，嘴角有颗黑痣，倒和永定河边船老大描述的“鬼影子”对上了。
“你叫什么？跟阿福是什么关系？”她晃了晃手里的铜铃，铃舌撞着锈迹，声音比在桑林时沉了些。
汉子梗着脖子不说话，直到老张往他脚边扔了块刚从土坑刨出的黑珠子，他才浑身一颤，哑着嗓子道：“我叫麻七……阿福是我同船的伙计。”
“那珠子是干什么的？”宁慧悠踢了踢脚边的渔网，网眼上还挂着几片银鳞，“这网眼比官府定的小一半，是偷捕幼鱼？”
麻七别过脸，盯着洞壁的渗水：“北山后有处暗河，春夏之交有银鱼洄游，那珠子是标记暗河口的——银鱼精得很，只认这黑獠牙珠的腥气。”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阿福见我靠这珠子赚了钱，就来抢……”
“抢珠子就要杀人？”京兆尹带着衙役赶来了，手里捏着阿福船上找到的账本，“这账本上记着，你们前几日还一起分了银子，怎么会突然抢珠子？”
账本摊在火折子光下，密密麻麻记着“三月初五，银鱼二十斤，换米三斗”“三月十二，卖珠五粒，得银一两”。宁慧悠指尖点在最后一页的墨团上——像是写了字又被蹭掉了，隐约能看出个“官”字。
“这‘官’字是怎么回事？”她问。
麻七脸色骤变，额头渗出冷汗：“没……没什么！是我写错了！”
老张忽然拽了拽宁慧悠的斗篷，往山洞深处指——那边堆着些干草，草下露出个木盒的角。衙役过去翻出来，盒里没装银钱，倒有块腰牌，铜铸的，上面刻着“渔政司”三个字，边角还沾着点桑皮屑。
“渔政司的腰牌怎么会在你这儿？”宁慧悠捏着腰牌细看，背面刻着个“李”字，“是李司吏的？”
渔政司的李司吏是个矮胖的中年人，上个月还来永定河查过渔汛，据说收了不少渔民的好处。麻七见瞒不住，终于松了口：“是……是李司吏让我们干的！他说只要我们给他供银鱼和黑珠，就不管我们用小网的事……”
原来黑獠牙珠是北山老狐狸的獠牙磨的，只有暗河口的银鱼认这味道。李司吏贪嘴，又爱用黑珠串手串送同僚，就勾结了麻七和阿福——麻七懂山里的路，阿福会驾船，三人合伙偷捕银鱼，已经快半年了。
“那你为什么杀阿福？”京兆尹追问。
麻七抹了把脸，声音发颤：“前几日阿福说……说要去告李司吏，还说要把我们分银子的账册交给官府。我劝他别去，他不听……前天夜里在桑林碰头换珠时，我们吵了起来，他拿起桑木棒子打我，我一时急了，就……就把他推沟里了……”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半串黑珠手串：“这是李司吏让我给他做的，还差三粒……阿福死了，我怕被发现，就想多攒些珠子跑路。”
宁慧悠让衙役把麻七押回棚子，自己带着腰牌往渔政司去。李司吏正在后院逗鸟，见她手里的腰牌，脸色“唰”地白了，手里的鸟食罐掉在地上摔碎了：“郡……郡主！这腰牌怎么会在您这儿？”
“你勾结麻七和阿福偷捕银鱼，还纵容他们用小网，可知罪？”宁慧悠把账本扔在他面前。
李司吏扑通跪下，连连磕头：“知罪！知罪！但阿福的死真不是我指使的！是麻七自己下的手！”他爬过去拽着宁慧悠的斗篷，“我可以作证！前天夜里麻七来报信说阿福跑了，我还骂他没用呢！”
宁慧悠让人把李司吏看住，又去阿福家找他媳妇。阿福媳妇正坐在灶台前哭，见官差来，从灶膛里摸出个烧焦的纸团：“这是阿福走前藏的，说要是他没回来，就把这个交给官爷……”
纸团展开，是张画着地图的草纸，上面用红笔圈着个地方——正是北山暗河口，旁边还写着行小字：“李司吏藏银鱼的冰窖在城西破庙。”
城西破庙早就没了香火，后院有口枯井，井壁上果然有个暗格。衙役们下去一看，里面堆着十几个陶罐，全是腌好的银鱼，还有两箱没打磨的黑獠牙珠。
“李司吏倒是会藏。”京兆尹翻着陶罐上的标记，“这都够他送半年礼了。”
宁慧悠却盯着井壁的抓痕皱眉——痕印很深，不像是成年人的手，倒像是……小孩的。她让衙役仔细搜，在暗格角落找到个布娃娃，布娃娃的脖子上系着枚铜铃，铃身铸的莲花是完整的，和桑林里找到的那枚正好凑成一对。
“这布娃娃是谁的？”她问李司吏。
李司吏眼神躲闪：“不……不知道！许是麻七带来的！”
老张忽然凑过来低声道：“郡主，北山老狐狸窝附近，我见过个放羊的小姑娘，脖子上就挂着个这样的布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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