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的放羊娃住在山坳里的破茅棚。宁慧悠带着布娃娃去时,小姑娘正蹲在棚前编草绳,手里的麻绳编得歪歪扭扭,却和阿福腰间的活扣结法一模一样。见了宁慧悠手里的布娃娃,她猛地站起来,小手攥着草绳发抖:“那是我的……是我娘留的。”
“你娘是谁?”宁慧悠蹲下身,把布娃娃递过去。
小姑娘抱着布娃娃往棚里退,声音细得像蚊蚋:“我娘……我娘叫莲姨,去年冬天没了。”
老张在旁边低声道:“莲姨是北山的采药女,去年冬天在暗河口附近摔死了,当时说是失足……”
宁慧悠心里一动,指着布娃娃脖子上的铜铃:“这铃铛是谁给你娘的?”
小姑娘捏着铃舌转了转:“是……是李大人给的。他说挂着能驱狐狸。”
李大人?正是李司吏。宁慧悠让春桃给小姑娘拿了块麦饼,又问:“去年冬天,你见过阿福和麻七吗?”
小姑娘啃着麦饼点头:“见过。他们总跟着李大人去暗河口,还扛着大网……我娘说他们在偷鱼,不让我靠近。”她忽然停下嘴,眼睛红了,“我娘摔死那天,就跟他们吵过架。”
原来去年冬天莲姨撞见李司吏三人偷捕银鱼,还发现他们为了逼出暗河口的银鱼,往水里倒了药粉——那药粉能毒死小鱼,若是流进永定河,下游的鱼都会遭殃。莲姨要去报官,李司吏假意答应不再偷捕,却在夜里带着麻七和阿福把莲姨骗到暗河口,争执间把人推下了陡坡。
“他们还抢了我娘的药篓。”小姑娘抽噎着说,“药篓里有我娘画的暗河图……”
宁慧悠站起身往暗河口去。坡下的碎石堆里果然埋着个破药篓,扒开一看,里面除了干枯的草药,还有张被水泡烂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暗河的支流——正是李司吏冰窖里藏的银鱼来源。
回到渔政司时,李司吏还在哭闹着喊冤。宁慧悠把地图扔在他面前:“莲姨是你推下去的吧?阿福发现了这事,你怕他报官,才暗示麻七动手杀了他?”
李司吏脸色惨白如纸,瘫在地上说不出话。麻七在一旁听得明白,忽然扑过去要打李司吏:“原来是你!你说阿福要报官是假,怕他把莲姨的事说出去才是真!你还说要是我杀了阿福,就给我十两银子!”
真相终于水落石出。李司吏为了掩盖偷捕和毒杀莲姨的罪行,先暗示麻七杀了阿福,又想把一切都推给麻七。阿福其实早就发现莲姨的死有蹊跷,偷偷抄了莲姨的地图,还在账本上留了记号,本想开春后报官,却没来得及动手。
案子破了那日,永定河的渔民都聚在岸边,看着衙役把李司吏和麻七押走。阿福的媳妇抱着账本哭,小姑娘站在破茅棚前,把另一枚从桑林找到的铜铃系在布娃娃上——两枚铃铛凑在一起,风吹过时响得脆生生的,像是在说话。
宁慧悠让人把暗河口的药粉清理干净,又下了令:今后北山暗河禁捕银鱼,只许小姑娘在附近放羊。老张自告奋勇要照看着小姑娘,说等她再长大些,就教她认药草,像莲姨当年一样。
回府时路过桑林,采桑女们正在唱采桑歌,歌声顺着风飘得很远。宁慧悠捏着袖里的铜铃晃了晃,铃舌撞着锈迹,却比来时清亮了许多。
宁决在府门口等着她,见她回来便递过杯热茶:“了结了?”
“嗯。”宁慧悠喝了口茶,暖意漫到心口,“了结了。”
院角的老梨树抽出了新枝,嫩芽在风里轻轻晃。宁慧悠知道,有些事就算埋得再深,也总会被风吹出来;有些人就算走得再早,也总会有人记着。就像这两枚铜铃,分开时闷响,凑在一起时,却能响得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