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时节的雨总缠缠绵绵，把城郊的乱葬岗泡得泥泞不堪。宁慧悠踩着木屐往新挖的土坑走，裙角沾了不少泥点，鼻尖却萦绕着股铁锈味——不是农具的铁锈，倒像是常年埋在土里的旧铁钉味。
“郡主，就在这儿。”衙役指着坑底那口半露的薄皮棺，声音压得低低的，“是昨日迁坟的农户挖出来的，本想挪个地方重埋，没想到棺盖裂了道缝，露出来这个。”
他递过来枚锈迹斑斑的铁钉，钉帽是莲花形状，钉身却弯得奇怪，像是钉进了什么硬东西又被强行拔出来的。宁慧悠捏着铁钉细看，钉尖还沾着些暗红色的粉末，凑近闻有股淡淡的血腥气。
“棺里是什么人？”她问旁边的农户。
农户搓着手道：“是……是前两年病死的张秀才。他无儿无女，就一个远房侄子，前几日托我们迁坟到他家祖坟去。谁成想……”他往棺里指了指，“刚把棺盖撬开条缝，就见张秀才手里攥着这铁钉，脸都紫了，哪像是病死的？”
宁慧悠让衙役小心撬开棺盖。棺里的尸身虽已有些腐烂，却能看清张秀才双目圆睁，嘴角还留着些白沫，手里紧紧攥着那枚莲花钉，指骨都嵌进了钉身的锈迹里。仵作蹲下身验尸，用银簪拨开尸身的发髻，眉头猛地一皱：“郡主，后脑有个洞！是被钝器凿的，这铁钉……怕是凶器。”
“病死？”宁慧悠看向农户，“谁跟你们说他是病死的？”
“是他远房侄子张二说的。”农户道，“张秀才死那天，张二来说他叔叔染了风寒，没熬过去，还请了仵作验过，给了棺木就葬在这儿了。”
张二是个货郎，常年在城郊各村走街串巷。宁慧悠让人去寻张二，自己则盯着棺底的泥土细看——土里除了铁钉，还混着些碎布片，青灰色的，料子倒是不错，不像是张秀才常穿的粗布长衫。
“这布片是绸缎的。”京兆尹凑过来捏起布片，“前两年城里时兴这种暗纹锦，只有富户才穿得起。张秀才一个穷秀才，哪来的绸缎？”
正说着，去寻张二的衙役匆匆回来，脸色有些发白：“郡主，张二……张二死了！就在他家后院的柴房里，也是被人用东西凿了后脑！”
张二家在村东头，柴房里还堆着些没卖完的货郎担。他趴在柴草堆上，后脑的伤口和张秀才的一模一样，手里却攥着块玉佩，玉质普通，上面刻着个“李”字。仵作验了尸，摇着头道：“死了约莫一日，凶器该是同一种，都是带尖的钝器。”
宁慧悠捏着那块玉佩细看，玉边角有处磕碰的痕迹，像是刚摔过不久。她扫过货郎担里的东西，见个胭脂盒下压着张字条，上面写着“李家洼，取银五十两”，字迹潦草，像是急着写就的。
“李家洼？”京兆尹道，“是城南的村子，村里有个李员外，前两年做茶叶生意发了财，听说和张秀才沾点远亲。”
宁慧悠让人去李家洼查李员外，自己则在张二家仔细搜查。在炕洞里摸出个油布包，里面除了几十两银子，还有本账册，账册上记着“借张秀才银二十两，三月还”，后面却画了个叉，日期正是张秀才死的前几日。
“是借钱没还杀了人？”京兆尹猜测道，“张二欠了张秀才的钱，杀了人抢了银，又被别人杀了？”
宁慧悠却摇头：“张二若是为了钱，何必迁坟？他攥着的玉佩，还有字条上的‘李家洼’，怕是都和李员外有关。”她想起那枚莲花钉，“去查查李员外家有没有做铜铁活的匠人。”
去李家洼的衙役傍晚才回来，带回个消息：“郡主，李员外家前两年确实请过个铜匠，说是要打些莲花形状的门钉。那铜匠姓王，去年冬天突然走了，没人知道去了哪儿。”
莲花门钉？宁慧悠捏着那枚棺钉的莲花钉帽，心里渐渐有了些眉目。她让人把张秀才的棺木抬回衙门仔细查验，果然在棺盖内侧发现了个浅浅的钉痕，形状正和那枚莲花钉对上。
“是先杀了人，再钉进棺里的。”仵作道，“钉帽上的锈迹里还沾着些棺木的木屑，错不了。”
第二日一早，宁慧悠带着人往李家洼去。李员外正在院里喝茶，见官差进来，手里的茶杯“哐当”掉在地上：“官……官爷这是做什么？”
“张秀才和张二死了，你知道吗？”宁慧悠开门见山。
李员外脸色微变，点头道：“听说了……真是可怜。张秀才前两年还来我家借过钱，说要进京赶考呢。”
“借了多少？”
“就……就十两。”李员外的声音低了些。
宁慧悠指了指他院门上的铜钉——正是莲花形状，只是比棺钉大了不少。“你家的铜匠王师傅呢？”
李员外眼神闪烁：“他……他去年就回老家了。”
“老家在哪儿？”
“不……不知道。”
宁慧悠没再问，让人在院里搜查。在西厢房的墙角找到个旧木箱，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些铜匠工具，还有枚和棺钉一模一样的莲花钉，钉尖沾着些暗红色的粉末，和张秀才棺里的铁钉锈迹混在一起，颜色竟分毫不差。
“这钉是你让王铜匠打的？”宁慧悠举起铁钉。
李员外扑通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是！是我让他打的！但人不是我杀的！真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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