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子的宅院在城东门内,青瓦朱门,门楣上挂着块“孝廉第”的匾额。宁慧悠带着玉佩登门时,他正坐在花厅里逗鸟,见了玉佩脸色“唰”地褪了血色,手里的鸟食罐“当啷”掉在地上:“郡……郡主怎会有这东西?”
“老秦死了。”宁慧悠将玉佩放在桌上,“这玉佩在他窖底的银包里找到的。你说掉在酒庄,可银包藏在酒坛下,怎会掉进去?”
李公子搓着手绕着花厅走了两圈,喉结滚了滚才开口:“是……是我抵给老秦的。前几日我来酒庄买酒,说要酿坛‘状元红’,可手头没带够银子,就把玉佩押在他那儿,说好过几日来赎。”
“押了多少银子?”京兆尹追问。
“五十两。”李公子道,“那玉佩是我祖上传的,值这个价。”
“老秦走前一日,你见过他吗?”宁慧悠问。
李公子眼神闪烁:“见……见过。我去酒庄问他‘状元红’酿得怎么样了,还给他带了坛上好的‘女儿红’,让他尝尝鲜。”
“女儿红呢?”
“他……他说放窖里了,等酿完‘状元红’再喝。”
宁慧悠让人去酒庄酒窖查。窖里果然有坛“女儿红”,坛口封着的红布还是新的。仵作打开坛盖闻了闻,眉头皱得更紧:“郡主,这酒里掺了东西,有鹤顶红的味!”
竟是毒酒!王老头在旁吓得腿一软:“李公子!你……你给老秦下毒?”
李公子连连摆手:“不是我!我哪敢下毒!那酒是我从城里‘醉仙楼’买的,许是店家弄错了!”
“醉仙楼”的掌柜被传来时,手里还拿着账本:“回郡主,前几日李公子确实来买过‘女儿红’,但那坛是新酿的,绝没下毒!我们楼里的酒都过了三遍筛,怎会有毒?”
宁慧悠捏着坛口的红布细看——布上有个极细的针孔,像是被人用针戳过。她让衙役把坛里的酒倒出来,在坛底摸出个小纸包,里面是些白色粉末,正是鹤顶红。
“是有人趁老秦不注意,往酒里下了毒。”京兆尹道,“老秦自己喝了,才毒发身亡。”
阿木忽然在旁喊道:“我知道了!是王掌柜!老秦逼他还银子,他怀恨在心,就下了毒!”
王老头急得直跺脚:“不是我!我虽欠他银子,可也不至于杀人!老秦是酒庄的顶梁柱,他死了我还怎么酿酒?”
宁慧悠没理会两人的争执,目光落在李公子的手指上——他右手食指有个新鲜的伤口,像是被针扎的。“你的手怎么了?”
李公子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是……是前日赏花时被玫瑰刺扎的。”
“玫瑰刺扎的伤口是尖的,你这伤口是平的,倒像是被针戳的。”宁慧悠指了指坛口的针孔,“是你往酒里下毒时,被针扎到了吧?”
李公子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衙役在他书房搜出个小瓷瓶,里面的白色粉末和坛底的一模一样,瓶底还刻着个“李”字。
“人是你杀的!”京兆尹厉声道。
李公子“扑通”跪了下来,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是我……可我也是被逼的!”
原来李公子根本不是要酿“状元红”给儿子庆生,是想让老秦帮他酿私酒——官府早下了令,不许私人酿烈性酒,违者要重罚。李公子见老秦酿酒手艺好,就想让他偷偷酿几坛,运到外地去卖,还许给老秦一百两银子。
“老秦不肯!”李公子哭道,“他说酿酒要守规矩,私酒伤天害理,还说要去报官告我!我怕他真去报官,就想给他下点迷药,让他睡几天,等我把私酒运走再说……没承想那药铺的掌柜给错了药,给成了鹤顶红!”
药铺掌柜被传来时,手里拿着药方:“回郡主,前几日李公子确实来买过药,说要给家里的狗下迷药,让它别乱吠。我给的是蒙汗药,怎会是鹤顶红?”
“是你拿错了!”李公子吼道。
“没拿错!”药铺掌柜把药方递过来,“这上面写得明明白白,是蒙汗药三钱!”
宁慧悠看着药方上的字迹,忽然发现和老秦暗格里那张欠条上的“王”字有些像。她让王老头写个“王”字,对比之下——竟是一模一样!
“是你换了药!”宁慧悠盯着王老头。
王老头浑身一颤,瘫在地上:“是……是我!我听见李公子要给老秦下药,就趁他不注意,把蒙汗药换成了鹤顶红……”
原来王老头欠老秦的不只是十两银子,是五十两!前几年他赌钱输了,偷偷拿了酒庄的银子去还账,被老秦发现了,老秦虽没报官,却总催他还钱。他怀恨在心,见李公子要给老秦下药,就动了杀心——老秦死了,欠的银子就不用还了。
“我……我就是想让他死,谁让他总催我还钱!”王老头哭道。
阿木在旁听得目瞪口呆:“我埋老秦的时候,还以为他是喝醉了……没承想是被你们害死的!”
宁慧悠让人把李公子和王老头都押起来。李公子因教唆下毒被判流放五千里,王老头因故意杀人被判斩立决,秋后问斩。阿木因埋尸被训诫了几句,留在酒庄继续酿酒,王老头把酒庄托付给了他,说:“你要好好学,别像我一样走了歪路。”
老秦的儿子从老家赶来时,抱着父亲的尸身哭了半晌。宁慧悠把窖底的银子交给了他,让他带回去给母亲治病。小子捧着银子跪在地上,给宁慧悠磕了三个响头:“多谢郡主还我爹清白。”
回酒庄时,日头已斜斜挂在西边。阿木正在窖里酿酒,灶膛里的火烧得正旺,酒香飘得老远。他见宁慧悠进来,手里的木铲停了停:“郡主,我会好好酿老秦师傅的酒,不会让他的手艺失传。”
宁慧悠点头:“老秦守了一辈子规矩,你也要守着。”
阿木用力点头,转身继续酿酒。窖里的“秋露白”散发着淡淡的酒香,像是老秦还在窖里,正哼着小曲翻着酒坛,把一辈子的心思都酿进了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