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清跪在青石板上，袍角沾着城门口的尘土，指尖攥得发白。他望着宁慧悠手里的折扇，喉结滚了滚才哑着嗓子开口：“那日在山神庙前，苏姑娘说要跟我即刻走，可我……我尚未禀明父母，只得让她再等几日。她急了，说若我不肯带她走，便要去官府告我……告我轻薄了她。”
“轻薄？”京兆尹眉峰一挑，“你对她做了什么？”
沈文清脸涨得通红，头埋得更低：“前几日在村口溪边，我见她绣活时不慎落水，便跳下去救了她。上岸后她衣裳湿了，我……我脱了外袍给她裹上，许是被村民看见了，传了些闲话。她怕坏了名声，才急着要我娶她。”
宁慧悠让衙役去东溪村问村民，果然有几个妇人说那日见沈文清给苏晚披袍子，当时还打趣了几句。苏晚性子烈，许是真怕闲话传开，才逼着沈文清立刻提亲。
“你既不愿即刻带她走，为何要留折扇给她？”宁慧悠追问。
“是她硬要的。”沈文清道，“说要拿折扇当信物，若我反悔，便拿着折扇去城里找我。我一时心软就给了，没承想……”
没承想苏晚竟真在山神庙等他，还说若他今日不点头，就带着折扇去沈府闹。沈文清怕事情闹大毁了前程，两人争执起来，他推了苏晚一把，苏晚撞在供桌角上，后脑磕出了血。
“我当时慌了神，只当她晕过去了，就……就跑了。”沈文清声音发颤，“我没杀她！是她自己磕的！”
仵作蹲下身细看供桌角——上面果然有块暗红的血迹，和苏晚的血型对上了。可他又指着苏晚后脑的伤口摇头：“郡主，伤口边缘有两道刮痕，不像是撞在供桌角上的样子，倒像是……被人用东西砸了两下。”
两道刮痕？沈文清的脸色瞬间白了。宁慧悠看向张媒婆：“你说你发现苏晚时她已没气了，当时她身边有没有石块？”
张媒婆愣了愣，点头道：“有！山神庙后有块半人高的青石，石边还沾着些血……我当时吓慌了，没敢细看。”
一行人立刻往山神庙后去。那青石就立在土坳旁，石面上有个新鲜的凹痕，凹痕里沾着些发丝，正是苏晚的青黑色发丝。仵作用银簪刮下石上的血迹，与苏晚的血完全吻合。
“是有人用这青石砸了苏晚。”京兆尹道，“沈文清推晕了她，这人补上了两下，才致她死地。”
谁会在沈文清走后补这两下？宁慧悠想起苏晚弟弟说的话——苏晚前几日总往山神庙跑。她让人在山神庙周围搜查，在香炉后的草堆里摸出个绣荷包，荷包上绣着朵并蒂莲，边角沾着些胭脂末，和苏晚指甲缝里的一模一样。
“这荷包是谁的？”宁慧悠问张媒婆。
张媒婆看了看，脸色骤变：“是……是城里盐商的女儿柳小姐的！前几日她来山神庙还愿，就带着这个荷包！”
盐商柳家的小姐柳如眉，正是张媒婆要给苏晚说亲的那家的千金。前几日柳如眉听说沈文清在东溪村，特意找借口来山神庙，想偶遇他——她和沈文清自幼相识，柳家早有意结亲。
“柳如眉见过苏晚？”宁慧悠问。
张媒婆点头又摇头：“不算见过。前日我带柳小姐在村口转，远远看见苏晚在卖绣活，柳小姐问了句‘那是谁’，我说是苏绣娘，她就没再说话了。”
宁慧悠让人去城里柳家查。柳如眉的丫鬟说，前日午后柳小姐确实出过门，回来时裙摆沾着些泥土，发髻也有些乱，还把贴身戴的银镯子摘了藏起来，说是弄丢了。
“银镯子？”宁慧悠想起那支断钗，“什么样的银镯子？”
丫鬟比划着：“是梅花形状的，镯身刻着‘眉’字。”
衙役在山神庙后的土坳里仔细挖掘，果然在埋尸的土坑边找到只银镯子，镯身刻着“眉”字，边缘沾着些暗红的血迹——正是苏晚的血。
“是柳如眉！”京兆尹道，“她定是撞见了沈文清和苏晚争执，又嫉恨苏晚要嫁沈文清，才趁沈文清走后杀了苏晚！”
柳如眉被传到衙门时，穿着身藕荷色罗裙，手里捏着块丝帕，见了银镯子却没慌，反而冷笑一声：“是我杀的又怎样？那村姑也配得上沈郎？”
原来柳如眉前日在山神庙后撞见沈文清推晕苏晚，本想转身走，却听见苏晚迷迷糊糊喊“沈郎娶我”。她嫉恨交加，又见周围没人，就搬起青石砸了苏晚两下，还拔下她头上的银钗掰断，扔在土里想嫁祸给别人。
“我本想把她拖去深林埋了，没承想刚挖了个浅坑，就听见有人来，慌里慌张跑了。”柳如眉道，“那银镯子是我砸她时不小心掉的，本想回来找，却没敢。”
沈文清在旁听得目瞪口呆：“你……你怎能如此狠毒！”
“我狠毒？”柳如眉瞪着他，“若不是你招惹那村姑，怎会有这些事？你忘了你答应过我爹，科举后就娶我？”
宁慧悠让人在柳如眉的住处搜查，在她的梳妆盒里找到块绣帕，帕上绣着的梅花，针脚和苏晚的绣活一模一样——是苏晚前几日卖给柳家的绣活。帕角还沾着些泥土，和山神庙后的土色分毫不差。
“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京兆尹厉声道。
柳如眉却忽然哭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怕她抢了沈郎。我爹说，若我嫁不了沈家，就要把我嫁给那个糟老头子盐商……”
原来柳家虽富，却没权势。柳老爷想靠联姻攀附沈家，才让柳如眉缠着陆文清。柳如眉自幼喜欢沈文清，见他对苏晚动心，一时急了才下了狠手。
苏晚的弟弟在旁听得浑身发抖，指着柳如眉骂：“你凭什么杀我姐！我姐只想攒钱给我治病，她从没抢过谁！”
仵作忽然凑到宁慧悠耳边低声道：“郡主，苏晚的袖袋里有张药方，是治肺痨的，名字写的是她弟弟的。”
肺痨？宁慧悠看向那少年——果然面色苍白，咳嗽时总用手捂嘴。苏晚急着嫁沈文清，怕是不仅为了名声，更是想尽快拿到聘礼给弟弟治病。
“柳如眉，你杀苏晚时，她手里除了折扇还有什么？”宁慧悠问。
柳如眉愣了愣，眼神闪烁：“没……没什么！就只有折扇！”
“说谎。”宁慧悠将那半支断钗放在她面前，“钗杆的弯度是被人攥出来的——苏晚被你砸时，还攥着这钗子对不对？她攥得太紧，你才把它掰断了。”
断钗的握痕与苏晚的指节完全吻合。柳如眉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瘫坐在地上哭道：“是！她攥着钗子要扎我！我才掰断了它！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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