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刚过，京郊的寒风吹得人脸生疼。宁慧悠站在私塾后院的土坡前，指尖捏着方残砚——砚台是端石的，边角磕掉了一块，砚池里还凝着半干的墨，墨痕里混着几根灰白的发丝。这是今早扫雪的学童发现的，土坡下的雪被人踩得乱糟糟，往下刨了尺许，就见着具男尸，蜷缩在冻土坑里，身上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腰间系着根旧绸带，带结上还挂着枚铜制的校牌，上面刻着“周”字。
“郡主，这尸身冻得硬邦邦，怕埋了有五六日了。”仵作蹲在土坑边，用探杆拨了拨尸身的衣襟，“约莫五十来岁的年纪，心口插着把铁尺，是被活活扎死的，这残砚……许是他临死前攥着的。”
“校牌上的‘周’字是名字？”宁慧悠问扫雪的学童，“这私塾里有姓周的先生吗？”
学童缩着脖子点头：“有！周先生周明远！前几日还教我们写大字呢，说要等放了年假带我们去看庙会。他总穿件蓝布长衫，跟这尸首上的一样！”
这私塾在城郊的杏花村，离城不过五里地。宁慧悠带着人往私塾正院去时，正撞见个老秀才坐在廊下叹气，手里还捏着本翻旧的《论语》：“周兄这几日没来，怕是染了风寒，怎就……”
“您是私塾的张夫子？”宁慧悠上前问。
张夫子抬头见是官差，连忙起身：“正是。官爷找周兄何事？”
宁慧悠让衙役把尸身抬到私塾的空地上。张夫子见了尸身，当即老泪纵横：“周兄！你怎么就遭了这毒手！”
等张夫子缓过劲，宁慧悠才问：“周先生走前，有没有跟人结过仇？”
张夫子抹着泪摇头：“没有！周兄性子温和，教了一辈子书，就爱琢磨些旧墨旧砚，谁都待见他。就……就前几日跟村东头的李屠户吵过几句。”
“吵什么？”
“李屠户说周兄的学生偷了他挂在肉案上的腊肉，周兄护着学生，说要查清楚再论，两人在村口争了几句。”张夫子道，“周兄回来还说李屠户鲁莽，气得晚饭都没吃。”
李屠户住在村东头的肉铺里，正蹲在案前剁骨头，见官差进来，手里的剁骨刀“当啷”掉在地上：“官……官爷找我何事？”
“周明远死了，你知道吗？”宁慧悠开门见山。
李屠户脸色白了白，点头道：“听说了……真是可惜。前几日吵嘴是我不对，我还想找他赔个不是呢。”
“周先生死的前一日夜里，你在哪儿？”
“在……在肉铺守着，怕有人偷肉，邻村的王婶能作证。”李屠户连忙道。
宁慧悠没说话，目光落在肉铺墙角的柴堆上——柴堆里露着半截铁尺，尺头沾着些暗红的冻血，和周明远心口的伤口形状对得上。“这铁尺是你的？”
李屠户愣了愣，点头道：“是……是我前日丢的，许是被谁捡去了。”
学童忽然指着铁尺上的刻痕喊：“这是周先生的！周先生用这铁尺教我们练字，尺尾有个‘明’字！”
李屠户见瞒不住，腿一软蹲在地上：“不是我杀的！我捡着时他就……就没气了！”
原来李屠户前几日在私塾后墙根捡柴，听见后院有动静，过去一看见周明远躺在土坡下，心口插着铁尺，已经没气了。他怕被人误会，就想把尸身往深坑里埋埋，没承想刚刨了两下，就被扫雪的学童撞见，慌里慌张跑了，连掉在地上的残砚都没敢捡。
“那残砚是谁的？”京兆尹追问。
李屠户摇头：“没见着……许是周先生自己的。”
仵作忽然凑到宁慧悠耳边低声道：“郡主，死者的指甲缝里有些朱砂末，不是研墨用的那种，倒像是……画符用的朱砂。”
朱砂末？宁慧悠想起杏花村西头的老道观——观里住着个姓刘的道士，平日里总爱画些平安符卖给村民，前几日还来私塾找过周明远，说要讨些旧墨。
“周先生死前几日，有没有见过刘道士？”宁慧悠问张夫子。
张夫子点头道：“见过！刘道士说周兄有块前朝的端砚，想借来看看，周兄没肯，两人还在书房说了好一阵子话。”
刘道士的道观在村西头的山坳里，正坐在观前晒草药，见官差进来，手里的药篓“当啷”掉在地上：“官……官爷找我何事？”
“周明远死了，你知道吗？”宁慧悠问。
刘道士脸色白了白，点头道：“听说了……真是可惜。前几日讨砚是我不对，我还想找他赔个不是呢。”
“周先生死的前一日夜里，你在哪儿？”
“在……在观里画符，给邻村的张大户画平安符，好多人都能作证。”刘道士连忙道。
宁慧悠没说话，目光落在观里的供桌前——桌上摆着个砚台，砚池里的墨还没干，墨色和周明远手里残砚的墨色分毫不差。“这砚台是你的？”
刘道士愣了愣，点头道：“是……是我前几日买的，跟周兄的那方有点像。”
衙役在道观的柴房里找到个布包，里面除了些朱砂，还有块碎砚片——碎片的形状和周明远手里的残砚正好对上。
“是你杀的他！”京兆尹厉声道。
刘道士脸色骤变，扑通跪了下来：“不是我！我只是……只是借他的砚台看看！”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