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京郊的荒宅就爬满了新草。宁慧悠站在荒宅后院的枯井边，指尖捏着枚锈铁钉——钉身裹着层褐红的锈迹，钉尖沾着些碎木屑，木屑里缠了根灰麻绳。这是今早拆房的瓦匠发现的，枯井旁的地基被挖开半尺，露出截粗木梁，往下刨了四尺，就见着具男尸，蜷在碎砖堆里，身上穿件皂隶袍，腰间系着根皮质腰牌，牌上刻着个模糊的“林”字。
“郡主，这尸身烂得厉害，怕埋了有两三个月了。”仵作蹲在土坑边，用银簪拨开尸身的衣襟，“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后颈插着根铁钎，是被戳死的，这锈钉……许是他临死前攥着的。”
“腰牌上的‘林’字是名字？”宁慧悠问拆房的瓦匠，“这附近县衙有姓林的皂隶吗？”
瓦匠捶着腰点头：“有！西河县衙的林捕头！前两个月还来这荒宅查过案，说要抓偷东西的毛贼。他总穿件皂隶袍，那腰牌我见过，上面刻着‘林岳’俩字！”
西河县离荒宅不过十里地。宁慧悠带着人往县衙去时，正撞见个老皂隶坐在衙门口叹气，手里还攥着块没绣完的护心符：“林兄弟这俩月没消息，怕是……怕是遭了不测。”
“您是县衙的王班头？”宁慧悠上前问。
王班头抬头见是官差，连忙起身：“正是。官爷找林岳何事？”
宁慧悠让衙役把尸身抬到县衙的空地上。王班头见了尸身，当即老泪纵横：“林兄弟！你怎么就落得这般下场！”
等王班头缓过劲，宁慧悠才问：“林捕头走前，有没有跟人结过仇？”
王班头抹着泪点头：“跟……跟城南的张恶霸吵过。前两个月张恶霸强占李寡妇的地，林兄弟带人去拦，说要拿他归案，两人在田埂上争了几句。”
张恶霸住在城南的大宅院，正坐在院门口抽着旱烟，见官差进来，手里的烟杆“当啷”掉在地上：“官……官爷找我何事？”
“林岳死了，你知道吗？”宁慧悠开门见山。
张恶霸脸色白了白，点头道：“听说了……真是可惜。前几日吵嘴是我不对，我还想找他赔个不是呢。”
“林捕头死的前一日夜里，你在哪儿？”
“在……在宅里赌钱，隔壁的李掌柜能作证。”张恶霸连忙道。
宁慧悠没说话，目光落在院墙角的铁钎上——钎尖沾着些暗红的痕迹，和林岳后颈的伤口形状对得上。“这铁钎是你的？”
张恶霸愣了愣，点头道：“是……是我前日丢的，许是被谁捡去了。”
拆房的瓦匠忽然指着钎柄的刻痕喊：“这是林捕头的！他的铁钎柄上刻着个‘岳’字！”
张恶霸见瞒不住，腿一软蹲在地上：“不是我杀的！我捡着时他就……就没气了！”
原来张恶霸前几日在荒宅附近遛狗，听见宅里有动静，过去一看见林岳躺在枯井边，后颈插着铁钎，已经没气了。他怕被人误会，就想把尸身往地基下埋埋，没承想刚刨了两下，就被拆房的瓦匠撞见，慌里慌张跑了，连掉在地上的锈钉都没敢捡。
“那锈钉是谁的？”京兆尹追问。
张恶霸摇头：“没见着……许是林捕头自己的。”
仵作忽然凑到宁慧悠耳边低声道：“郡主，死者的指甲缝里有些石灰粉，不是砌墙用的那种，倒像是……封棺用的熟石灰。”
石灰粉？宁慧悠想起县城的棺材铺掌柜孙老头——孙老头总爱用熟石灰给棺材防潮，手上常年带着石灰味。她让人去叫孙老头，孙老头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把抹子，手指缝里果然沾着些石灰粉。
“林捕头死的前一日夜里，你在哪儿？”宁慧悠问。
孙老头低着头道：“在……在铺里打棺材。”
“打什么棺材？”
“给……给城东的王大户打的。”
“打完了吗？”
孙老头脸色骤变，说不出话来。宁慧悠让人去孙老头的棺材铺搜查，在铺后的地窖里找到了口没上漆的棺材，棺角沾着些碎木屑，和林岳手里的锈钉上的木屑正对着。
“这棺材是你给谁打的？”宁慧悠指着棺材问。
孙老头扑通跪了下来：“是……是给林捕头打的！他说要给老家的爹娘备口寿材，给了我五十文定金……”
王班头忽然喊道：“林兄弟前几日确实说要备寿材！他还在衙役房的角落里堆了些上等木料，说要等开春运回老家！”
宁慧悠让人去林岳的衙役房搜查，在角落的木堆下摸出个布包，里面除了些碎银，还有张字条，上面写着“荒宅西厢房第三根梁下，有物”，字迹歪歪扭扭，不是林岳的。
“荒宅西厢房第三根梁下有什么？”京兆尹道。
一行人往荒宅西厢房去。梁下挂着个布囊，囊里没装别的，倒装着些赃物和半袋铜钱，钱袋的布角沾着些碎木屑，和林岳身上的木屑色一模一样。
“这赃物和钱是谁的？”宁慧悠问孙老头。
孙老头眼神躲闪：“不……不知道！许是林捕头自己藏的！”
王班头忽然喊道：“这铜钱是县衙丢的！前两个月库房少了五十贯钱，林兄弟正查这事呢！”
孙老头见瞒不住，终于松了口：“是……是林捕头的！但这银不是我偷的！是他塞给我的！”
原来林岳前几日偷偷在孙老头的棺材铺里藏了些赃物，想等风头过了交给县衙，被孙老头撞见了。林岳怕他报官说自己私藏赃物，就塞了些碎银给她，还把自己的铁钎落在了孙老头铺里。孙老头气不过，就把铜钱扔在了梁下，想等风头过了再把银拿回来。
“那你为什么杀他？”京兆尹追问。
孙老头急道：“我没杀他！前几日夜里我根本没见过他！”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