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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断镰(中)

骨语探微

刘老头跪在木匠铺的刨花堆里,手里的桐油刷子“当啷”坠地,油星溅在散落的木屑上,晕开一小片褐黄。他望着宁慧悠手里那把没修好的镰刀,喉头滚了滚才哑着声开口:“麦老实前儿个后晌来铺里,把镰刀往案上一放,说‘刘老哥帮我磨磨,明儿要割东垄的麦’,还递了块麦饼,说‘新收的,甜’。我哪能要他的饼?只说傍晚就磨好,让他来取。”

“他傍晚来取了?”京兆尹追问。

刘老头点头又摇头,指节捏得发白:“没来。我等了半宿,往他家去看,院门虚掩着,灶上还温着粥,就是不见人。我以为他忙着赶工,把镰刀送回他屋梁上,没敢惊动麦丫。”

麦丫蹲在打谷场边,抱着麦老实留下的农具袋哭:“爹前几日总往村东的老井跑,说井边的麦子长得好,要多留些做种子。还说……还说王地主家的粮仓不对劲,夜里总有人往车上搬麦袋。”

村东老井挨着王地主的私仓。宁慧悠让人去井边查看,见井台的青石板上沾着些暗红的痕迹,仵作用银簪刮了刮,眉头拧成疙瘩:“郡主,是血!和麦老实心口的血渍对上了!”

井边的草丛里藏着个破麻袋,袋口露着半穗麦子,穗上的麦芒沾着些灰绿的草汁——是王地主家仓院后墙的野草味。王地主的管家正蹲在仓院门口编草绳,见官差举着麻袋进来,手里的草绳“啪”地断了:“这……这不是我家的!”

“麦老实死了,你知道吗?”宁慧悠将麻袋放在他面前。

管家脸色“唰”地白了,往后退了两步撞在仓门上:“知……知道!今早听人说了,真是可怜。”

“他前几日夜里来过仓院,对不对?”

管家眼神往仓房里瞟了瞟,声音压得更低:“是……是来过!说要借两斗麦种,我没肯,他就站在墙根骂,说要去报官告我们偷官麦!”

偷官麦?宁慧悠心头一动,转头看向仓房的锁——锁芯有新被撬动的痕迹,锁边的木头上还沾着些碎麦芒,和麦老实手里断镰上的分毫不差。衙役撬开仓门,里面堆着的麦子竟印着官仓的“漕”字印记,袋底还混着些陈米——是上月官府发的赈灾粮。

“这些麦是哪来的?”京兆尹指着粮袋问。

王地主从廊下跑过来,手里的折扇摇得飞快:“是……是佃户交的租子!许是他们混了官麦进来!”

“佃户交租用官麦?”宁慧悠拿起一袋麦子,袋口的麻绳打着个特殊的结——是漕运粮队专用的“双环结”。“王地主倒是说说,佃户怎会打这种结?”

王地主的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麦丫忽然在仓角喊:“这是我爹的麻袋!”她指着个破口的麻袋,“我娘绣的‘麦’字还在呢!前几日爹说麻袋丢了,原来是被你们偷了!”

那麻袋里装的全是陈米,和官麦堆在一起格外扎眼。仵作翻出麻袋里的陈米闻了闻,抬头道:“郡主,这米里有霉味,是去年的陈粮——官府发的赈灾粮都是新米。”

宁慧悠让人去查王地主的佃户名册,发现有十几户人家的租子比往年多交了三成,册子上还画着歪歪扭扭的“欠”字。村西的张婶子抱着孩子来作证:“王地主说今年收成好,要多收租抵去年的旱灾账!我家交不出,他就把我男人抓去仓院扛麦,说扛够十袋就免租……”

张婶子的男人说,前几日夜里见麦老实蹲在仓院后墙,手里攥着镰刀往墙上划,像是在数麦袋。王地主的管家拿着锄头出来,两人在墙根吵了起来,管家还骂“再多事就给你一锄头”。

“后来呢?”京兆尹问。

“后来我就被催着扛麦去了,”张婶子男人搓着手道,“等我回来,墙根没人了,就见地上掉着半穗麦子,跟麦老实常拿的种麦一个样。”

衙役在仓院后墙的土坯上找到个新鲜的凿痕,痕边沾着些桐油——是刘老头给麦老实修镰刀时蹭的。仵作蹲在痕边扒开浮土,露出块沾血的碎布,布上绣着个“实”字:“是麦老实短褐上的布!”

王地主的管家忽然“扑通”跪下:“是我!是我推了他一把!”他哭着道,“前日夜里我见他在墙根记麦袋数,就上去拦,他拿镰刀要砍我,我才拿锄头挡了一下!谁知道他脚一滑,后脑勺磕在井台上……”

“磕在井台怎会心口插着锄头?”宁慧悠盯着他。

管家眼神一慌:“是……是我怕他没死透,又补了一下……”

刘老头忽然在旁喊:“不对!他说谎!”刘老头指着管家的胳膊,“前日我见你胳膊上缠着布,问你咋了,你说被狗咬了——那明明是镰刀划的口子!”

管家的袖子被扯开,胳膊上果然有道斜斜的疤,边缘还沾着麦芒。仵作凑过去看了看,摇头道:“这疤是新的,但不是镰刀划的——镰刀刃是钝的,划不出这么齐的口。”

众人正愣着,麦丫忽然指着仓房梁上喊:“那是我爹的哨子!”梁上挂着个竹哨,是麦老实用来唤麦丫回家的。衙役爬上去取下哨子,哨子上缠着根麻绳,绳头沾着些灰黑的粉末——是烟油。

“村里谁抽旱烟?”宁慧悠问。

“是账房李先生!”村民们异口同声。王地主家的账房李先生总爱蹲在仓院门口抽旱烟,前几日还因麦老实不肯多交租,在麦场骂了半日光景。

衙役去唤李先生时,他正往灶膛里塞麦秸,灶灰里露着个眼熟的东西——是麦老实农具袋上的布片。见了官差,李先生手里的火钳“当啷”掉了:“我……我只是帮管家埋了麦袋……”

李先生说,前日夜里他听见仓院有动静,过去见麦老实倒在井边,心口还没插锄头,只是后脑勺流着血。管家让他帮忙把人拖去麦田埋了,他怕事,就拿锄头往麦老实心口戳了戳,想让人以为是被农具砸死的。“那镰刀是我扔的!我见它掉在井边,怕人认出是麦老实的,就掰断了扔在土埂下……”

可麦老实指甲缝里的油垢,除了桐油还有烟油——正是李先生抽的旱烟味。仵作撬开麦老实的嘴,牙缝里还塞着些碎麦饼,正是刘老头说的“新收的甜麦饼”。

“他是被人从背后打的。”仵作指着麦老实的后颈,“这里有淤青,是被人用棍状物夯的——不是锄头,是仓院的顶门杠。”

仓院的顶门杠靠在墙角,杠头沾着些暗红的血迹,和麦老实后颈的淤青形状正合。杠上还刻着个“王”字——是王地主的私章。

王地主瘫在地上,折扇掉在麦堆里:“是……是我先打的他!他说要去报官,我急了才拿杠子夯了他一下……我没想杀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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