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刚过，城北的首饰巷就飘起了银箔屑。宁慧悠立在巷口的老银匠铺前，指尖捏着半支旧银簪——簪头是朵磨得发亮的海棠花，簪杆断了半截，断口处沾着些青灰色的墙灰，灰里缠了根红丝线。这是今早扫巷的老妪发现的，巷尾的废木箱被野猫扒开时，露着块素色裙角，往下挖了两尺，就见着具女尸，蜷在碎银箔里，身上穿件月白襦裙，腰间系着根绛色绸带，带尾坠着个银质的小铃铛，铃铛上刻着个模糊的“苏”字。
“郡主，这尸身僵中带凉，怕埋了有五六日了。”仵作蹲在土坑边，用骨簪拨开尸身的鬓发，“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心口插着把小银刀，是被捅死的，这旧簪……许是她临死前攥着的。”
“铃铛上的‘苏’字是名号？”宁慧悠问扫巷的老妪，“这首饰巷有姓苏的银匠娘子吗？”
老妪佝偻着背点头：“有！苏银匠家的苏晚娘！前几日还在巷口的‘玲珑阁’打银钗呢，说要攒钱给弟弟治病。她总穿件月白襦裙，那小铃铛是她娘留的念想，巷里就这一个。”
首饰巷离县衙不过三里地。宁慧悠带着人往巷里去时，正撞见个梳双丫髻的小丫鬟坐在“玲珑阁”门口哭，手里还攥着半只没打完的银镯子：“晚娘姐呢？她去后巷取银料，都六日没回来了……”
“你是苏晚娘的学徒？”宁慧悠上前问。
小丫鬟抬头见是官差，抽噎着点头：“是……我叫春桃。晚娘姐说取了银料就教我打海棠簪，她……她是不是出事了？”
宁慧悠让衙役把尸身抬到巷口的空地上。春桃见了尸身，当即扑上去哭晕过去，被街坊掐着人中救醒后，指着尸身腰间的小铃铛喊：“是晚娘姐！定是被人杀的！晚娘姐待人最和善，怎会遭这毒手！”
等春桃缓过劲，宁慧悠才问：“你晚娘姐走前，有没有跟人争执？”
春桃抹着泪点头：“跟……跟巷东的张老板娘吵过。前日张老板娘来取订做的银步摇，说晚娘姐打错了花样，要扣工钱，晚娘姐翻着样稿辩，两人在铺门口争了几句。”
张老板娘住在巷东头的“金翠楼”，正坐在铺前拨着算盘，见官差进来，手里的账册“当啷”掉在地上：“官……官爷找我何事？”
“苏晚娘死了，你知道吗？”宁慧悠开门见山。
张老板娘脸色白了白，点头道：“听说了……真是可惜。前几日吵嘴是我不对，我还想找她赔个不是呢。”
“苏晚娘死的前一日夜里，你在哪儿？”
“在……在铺里盘点货，对门的李裁缝能作证。”张老板娘连忙道。
宁慧悠没说话，目光落在铺角落的小银刀上——刀身沾着些暗红的痕迹，和苏晚娘心口的伤口形状对得上。“这银刀是你的？”
张老板娘愣了愣，点头道：“是……是我前日丢的，许是被谁捡去了。”
扫巷的老妪忽然指着刀柄的刻痕喊：“这是苏晚娘的！她的银刀柄上刻着个‘晚’字！前几日她还拿这刀给春桃削银箔呢！”
张老板娘见瞒不住，腿一软蹲在地上：“不是我杀的！我捡着时她就……就没气了！”
原来张老板娘前几日在后巷倒废料，听见废木箱有动静，过去一看见苏晚娘躺在银箔堆里，心口插着银刀，已经没气了。她怕被人误会，就想把尸身往深里埋埋，没承想刚刨了两下，就被野猫扒开了浮土，慌里慌张跑了，连掉在地上的旧簪都没敢捡。
“那旧簪是谁的？”京兆尹追问。
张老板娘摇头：“没见着……许是苏晚娘自己的。”
仵作忽然凑到宁慧悠耳边低声道：“郡主，死者的指甲缝里有些胭脂，不是寻常妇人用的，倒像是……勾栏院里的香粉。”
香粉？宁慧悠想起巷尾的“倚红楼”——楼里的红姑前几日还跟苏晚娘订做过银钗，说要赎身从良。她让人去叫红姑，红姑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块绣帕，帕角果然沾着些香粉的碎屑。
“苏晚娘死的前一日夜里，你在哪儿？”宁慧悠问。
红姑低着头道：“在……在楼里弹唱。”
“给谁弹唱？”
“给……给城西的王员外弹的。”
“弹完了吗？”
红姑脸色骤变，说不出话来。宁慧悠让人去倚红楼搜查，在红姑的妆匣里找到了支断了的银钗，钗头的海棠花和苏晚娘手里的旧簪正好对上。
“这银钗是你的？”宁慧悠指着银钗问。
红姑扑通跪了下来：“是……是我的！但这不是我杀的她！是她前几日来楼里，说要帮我赎身，把钗子押在我这儿，说等凑够钱就来取……”
春桃忽然喊道：“晚娘姐前几日确实说要帮红姑姐姐！她还在‘玲珑阁’的梁上藏了些铜钱，说要给红姑姐姐凑赎金呢！”
宁慧悠让人去苏晚娘常去的“玲珑阁”搜查，在梁上的布包里摸出些碎银，还有张字条，上面写着“后巷老墙根，有物”，字迹歪歪扭扭，不是苏晚娘的。
“后巷老墙根有什么？”京兆尹道。
一行人往后巷老墙根去。墙根下埋着个瓦罐，罐里没装别的，倒装着些银料和半袋铜钱，钱袋的布角沾着些青灰色的墙灰，和废木箱的灰色一模一样。
“这银料和钱是谁的？”宁慧悠问红姑。
红姑眼神躲闪：“不……不知道！许是苏晚娘自己藏的！”
春桃忽然喊道：“这银料是晚娘姐的！前几日她还说要把张老板娘欠的银钱藏起来，等过了节跟她要呢！”
红姑见瞒不住，终于松了口：“是……是苏晚娘的！但这银不是我偷的！是她塞给我的！”
原来苏晚娘前几日偷偷在倚红楼的后院藏了些银料，想等风头过了交给县衙，被红姑撞见了。苏晚娘怕她张扬说自己私藏银料，就塞了些碎银给她，还把自己的银刀落在了红姑院里。红姑气不过，就把钱袋扔在了老墙根，想等风头过了再把银拿回来。
“那你为什么杀她？”京兆尹追问。
红姑急道：“我没杀她！前几日夜里我根本没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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