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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旧酿(中)

骨语探微

李掌柜跪在李记酒摊的酒糟地上,手里的酒勺“哐当”翻倒,酒液泼在旧陶碗的豁口上,浸出些暗红的酒渍。他望着宁慧悠手里那半只旧碗,喉间滚了滚才哑着声开口:“陈老哥前儿个后晌来摊里,把陶碗往酒坛边一放,说‘李老弟且收着,这是我先押的运费’,还递了块新酿的酒曲,说‘酒儿那小子爱学封坛,你给捎去’。我哪敢收?只说等他结了富户的酒钱再说,他却笑,眼角沾着点酒糟,说‘快了,等把那批宴席酒的账清了就够’。”

“哪批宴席酒的账?”京兆尹往前半步,靴底碾过地上的酒渍,发出黏腻的响。

李掌柜指尖抠着泥地里的碎酒旗,指节泛白:“他没细说,只说巷西的刘掌柜欠着不该欠的钱,还说……还说那酒掺了水,拿在手里轻得慌。前日夜里我见他往后巷去,手里攥着本厚账册,灯笼照得纸页上的酒样发亮,我在铺檐下喊他,他只回头摆手,说‘等我回来给你分新酒曲’。”

酒儿蹲在“陈记酒坊”的门槛上,怀里抱着陈酿留下的酒提,提绳被他攥得发暖:“陈叔前几日总往刘掌柜的‘聚酒行’后巷跑,说要查酒行的取货账。还说刘掌柜进的酒不对,明明是掺了水的淡酒,却按醇酒的价卖给街坊,尤其是卖给那些要办宴席的穷人家,算得更糊涂。”

“聚酒行”后巷堆着些没开封的酒坛,宁慧悠让人撬开一坛,里面的酒果然下半层是泛着水纹的淡酒,上半层才铺着醇厚的醇酒,舀起一勺在指尖捻了捻,指腹沾着层稀薄的酒液——是掺了水的痕迹。仵作拿银簪蘸了蘸酒坛底,眉头拧成个疙瘩:“郡主,这酒上有酸味,还混着点……账册上的墨迹味——是陈酿常用的松烟墨。”

后巷的墙根下藏着个破木箱,箱口露着半本账册,账页上的字迹正是陈酿的。刘掌柜的伙计正蹲在箱边刷酒坛,见官差举着账册过来,手里的刷子“啪”地掉在地上:“这……这不是我家的!”

“陈酿死了,你知道吗?”宁慧悠将账册往他面前一递。

伙计脸色“唰”地白了,往后退了两步撞在酒坛上,坛口“哐当”一声崩开,淡酒混着酒糟滚了一地:“知……知道!今早听人说了,真是可怜。”

“他前几日夜里来过酒行,对不对?”

伙计眼神往铺里瞟了瞟,声音压得像蚊子哼:“是……是来过!说要查酒行的流水账,刘掌柜没肯,两人在柜台后吵,陈酿还拍着桌子骂,说要去报官告我们欺瞒街坊!”

欺瞒街坊?宁慧悠转头看向酒行的账柜,柜锁有新被撬动的痕迹,锁边的木头上还沾着些暗红的酒渍,和陈酿手里旧碗上的分毫不差。衙役撬开账柜,里面堆着的账册竟夹着些官府的酒税执照,执照上的印鉴比酒行报的少了两成,执照边角还沾着些碎布——是陈酿粗麻短打上的料子。

“这些执照是哪来的?”京兆尹指着执照问。

刘掌柜从铺后颠颠跑出来,手里还攥着把新做的酒尺,尺子掉在地上沾了酒:“是……是上季的旧执照!许是伙计收拾时混进去的!”

“上季的执照用这季的布碎粘?”宁慧悠拿起一张执照,执照上的印章是上月才盖的“县酒署”印记,“刘掌柜倒是说说,旧执照怎会盖新章?”

刘掌柜的脸涨得像熟透的石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酒儿忽然在账柜角喊:“这是陈叔的酒筛!”他指着把掉在角落的竹酒筛,“陈叔说这酒筛滤酒最净,前几日说酒筛丢了,原来是被你们藏了!”

那酒筛柄上刻着个“酿”字,筛眼还沾着未干的酒糟,和账册上酒样的痕迹完全相合。仵作翻出酒坛里的酒曲闻了闻,抬头道:“郡主,这酒曲上有霉味,是用旧曲翻新的——刘掌柜却按新曲价卖,每块多收了三十文。”

宁慧悠让人去查刘掌柜的取货名册,发现有十几户要办宴席的人家都被多收了酒钱,名册上还画着歪歪扭扭的“欠”字。巷东的赵阿婆拄着拐杖来作证:“刘掌柜说今年酒价涨了,要多收五文钱一坛!我家孙儿娶媳妇,就靠打些醇酒待客,他却拿淡酒充醇酒,说不给钱就拿我家的旧酒缸抵……”

赵阿婆的小孙孙说,前几日夜里见陈酿蹲在酒行后墙,手里攥着账册往墙上划,像是在记多收的钱数。刘掌柜拿着石锤出来,两人在墙根吵了起来,刘掌柜还骂“再多事就给你一锤”。

“后来呢?”京兆尹问。

“后来我就被奶奶叫回去睡觉了,”小孙孙搓着衣角道,“等我偷偷再来看,墙根没人了,就见地上掉着半块酒曲,跟陈伯给我的‘新酒种’一个样。”

衙役在酒行后墙的土坯上找到个新鲜的锤痕,痕边沾着些酒曲渣——是李掌柜说的陈酿带去找酒儿的新酒曲上的。仵作蹲在痕边扒开浮土,露出块沾血的碎布,布上绣着个模糊的“酿”字:“是陈酿短打上的布!”

刘掌柜的伙计忽然“扑通”跪下,膝盖砸在酒坛上发出闷响:“是我!是我推了他一把!”他哭着道,“前日夜里我见他在墙根记多收钱数,就上去拦,他拿账册要拍我,我才拿石锤挡了一下!谁知道他脚一滑,后脑撞在墙根的石磨上……”

“撞在石磨怎会心口遭钝器所伤?”宁慧悠盯着他。

伙计眼神一慌,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是……是我怕他没死透,又补了一下……”

李掌柜忽然在旁喊:“不对!他说谎!”李掌柜指着伙计的手腕,“前日我见你手腕上缠着布,问你咋了,你说被酒坛砸了——那明明是被陶碗划的口子!”

伙计的袖子被扯开,手腕上果然有道斜斜的疤,边缘还沾着酒渍。仵作凑过去看了看,摇头道:“这疤是新的,但不是陶碗划的——碗沿是崩口的,划不出这么齐的口。”

众人正愣着,酒儿忽然指着酒行梁上喊:“那是陈叔的灯笼!”梁上挂着个旧灯笼,是陈酿用来照路的。衙役爬上去取下灯笼,灯笼上缠着根草绳,草绳沾着些灰黑的粉末——是煤烟。

“巷里谁烧煤?”宁慧悠问。

“是账房孙先生!”街坊们异口同声。刘掌柜请的账房孙先生总爱蹲在酒行门口抽煤烟袋,前几日还因陈酿不肯通融账目,在铺前骂了半日光景。

衙役去唤孙先生时,他正往灶膛里塞账册碎,灶灰里露着个眼熟的东西——是陈酿腰间的草绳扣。见了官差,孙先生手里的火钳“当啷”掉了:“我……我只是帮掌柜埋了账册……”

孙先生说,前日夜里他听见酒行有动静,过去见陈酿倒在墙根,心口还没遭钝器所伤,只是后脑流着血。刘掌柜让他帮忙把人拖去废酒窖埋了,他怕事,就拿石锤往陈酿心口砸了砸,想让人以为是被凶器砸死的。“那旧碗是我扔的!我见它掉在墙根,怕人认出是李掌柜的,就掰断了扔在酒糟堆下……”

可陈酿指甲缝里的酒渍,除了暗红还有煤烟灰——正是孙先生抽的煤烟味。仵作撬开陈酿的嘴,牙缝里还塞着些酒糟,正是酒儿说的“新酒种”。

“他是被人从正面打的。”仵作指着陈酿的胸口,“这里有淤青,是被人用重物砸的——不是石锤,是酒行的铜酒坛盖。”

酒行的铜酒坛盖放在账台上,盖底沾着些暗红的血迹,和陈酿胸口的淤青形状正合。坛盖上还刻着个“刘”字——是刘掌柜的私章。

刘掌柜瘫在地上,酒坛缠了满衣襟:“是……是我先打的他!他说要去报官,我急了才拿坛盖砸了他一下……我没想杀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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