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玻璃上还凝着水珠,在月光下像撒了把碎钻。
苏晚晴刚把日记本收进抽屉,玄关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她手刚触到门把,就听见方警官压低的嗓音:“苏医生,协查结果出来了。”
门开的瞬间,潮湿的海风裹着油墨味涌进来。
方警官的警服肩章还沾着水,左手拎着个防水档案袋,右手举着部手机,屏幕亮着卫星地图。
“东港‘白鹭号’注册港是马耳他,但实际控制人是开曼群岛的‘星芒生物’——您看这个。”他抽出一张股东登记表,手指重重敲在“林溪”两个字上,“沈念秋的大学笔名,她用这个身份持股百分之五十一。”
苏晚晴的指尖在纸上顿住。
林溪,是她十二岁那年替姐姐填作文参赛表时起的名字,当时沈念秋趴在她肩头笑:“小晚晴取的名,比我自己想的都好。”此刻那两个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根细针戳进她指腹。
“卫星图显示,这艘船最近总往南海无人岛跑。”方警官又点开另一张照片,模糊的绿岛上有几栋蓝顶建筑,“岛上有恒温实验室,热成像显示夜间有移动热源——大概率是活体实验对象。”
“你们能直接执法吗?”她问得平静,指甲却掐进掌心。
方警官叹了口气,从档案袋里抽出一叠国际公法条文:“那片海域属于争议区,我们没有执法权。但如果您以受害者身份申请国际医疗犯罪听证,我可以联合东南亚几国警方推动联合国介入。”他的喉结动了动,“只是听证流程至少三个月,足够他们转移证据。”
苏晚晴把资料推回桌面,目光扫过卫星图上的蓝顶。
“不够。”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要让所有人亲眼看见‘白鹭’怎么喂食它的猎物。”
方警官还想说什么,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
是医院实习生发来的消息:“苏医生,您让留意的《胎儿神经发育学》到了,书里夹着张纸条。”
沈曼把咖啡杯放在沈念秋办公桌上时,手背上的血管都在跳。
她盯着女人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直到那句“下午三点前把欧洲分部的财报放我桌上”响起,才垂眸应了声“是”。
办公室门刚关上,她就转身走向靠墙的檀木柜。
密码锁的金属凉意透过手套渗进来——上周替沈念秋整理遗物时,她瞥见老人在日记本里夹了张便签,写着“念秋生日”。
数字键按下的瞬间,锁舌弹出的轻响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保险柜最底层躺着个银色U盘,旁边压着份行程表:“11月20日,率‘星芒基金会’代表团登岛视察;11月21日9:00,公开记忆清除演示——实验体:共感儿童两名。”沈曼的指甲掐进掌心,照片里那两个被蒙着眼睛的孩子,和昨天在医院走廊遇见的双胞胎有七分相似。
她迅速用手机拍下行程表,又把U盘里的文件全部复制到随身硬盘。
离开前,她摸出兜里的《胎儿神经发育学》,将照片和U盘备份塞进书脊夹层。
路过前台时,她把书递给实习生:“帮我转交给苏医生,就说...就说这是沈小姐让我送的学习资料。”
深夜十一点,沈曼坐在公寓飘窗上。
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着她发红的眼尾,最后一条私人短信“妈,这个月的药钱我打到卡上了”发送完毕,她点击了“彻底删除”。
抽屉最底层的童年合影还带着体温,背面的字迹是她用左手写的,歪歪扭扭:“表姐,你说要救世界,可谁来救你?”
她把照片放进信封,写上“苏晚晴收”,塞进玄关的邮箱。
关门时,楼道声控灯突然亮起,照见她苍白的脸——镜子里的人在笑,可眼泪却顺着下巴滴在衬衫第二颗纽扣上。
“三天后,沈念秋会上岛。”苏晚晴摊开的地图被台灯照得发亮,红笔圈着的岛屿像块墨渍,“我们要做的不是阻止她,是让她自己把真相播出去。”
顾承渊的指节抵着太阳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跨境行动,就算成功,也会被指控非法入侵。”他的西装袖口沾着咖啡渍,是刚才拍桌子时溅的。
“那就让他们查。”苏晚晴抽出张卫星图,指尖点在岛屿西侧的废弃气象站,“这里有老式卫星发射阵列,功率足够覆盖亚太区直播。小川,你带技术组潜入架设转播设备;陈默,你熟悉‘白鹭’的安保流程,负责带他们避开巡逻。”
陈默摘下安保徽章放在桌上,金属扣碰撞的声音清脆:“码头监控每小时换一次密码,我这儿有近三个月的记录,能模拟出规律。”他的虎口有道旧疤,是上次保护VIP时被匕首划的。
小川把笔记本推过来,屏幕上是气象站的3D建模:“发射阵列需要预热40分钟,我让阿杰提前两天潜进去检修。”他的耳麦还挂在脖子上,是刚从实验室赶过来的。
顾承渊突然抓住苏晚晴的手腕,指腹触到她腕间的薄茧:“你呢?你要做什么?”
她抽回手,从文件夹里抽出张草图——是今晚在地下室画的,连通风管道的铆钉数量都标得清楚:“主控室在B区三层,双重虹膜锁。但通风管道能走。”她抬头时,眼里有团火在烧,“我要进去,把他们的实验记录调出来,实时转播。”
会议室的挂钟敲了十二下。
苏晚晴推开门时,客厅的夜灯还亮着。
双胞胎蜷在沙发上,小女儿的拇指含在嘴里,儿子的小胳膊搭在妹妹腰上。
她刚要抱人,儿子突然翻了个身,迷糊着说:“妈妈讲故事。”
她坐在地毯上,把两个孩子拢进怀里。
“从前有个小女孩,她妈妈生病前跟她说,痛的时候就想想光。”女儿的手指揪住她衣角,“后来呢?”
“后来啊...”苏晚晴的喉咙发紧,“后来小女孩长大了,她的孩子告诉她,我们现在就在光里。”
小女儿突然坐起来,肉乎乎的手捧住她脸:“妈妈是光,哥哥是光,我也是光。”儿子跟着点头,发顶的呆毛晃了晃:“光会保护光。”
她的眼泪砸在女儿额头上,咸的。
等孩子再睡熟,她轻手轻脚走进地下室。
七支蜡烛在水泥地上围成圆阵,火苗晃了晃,映得墙上的影子像群跳舞的人。
“妈妈,痛的时候就想想光。”她闭着眼,耳边响起二十年前的声音。
那夜雨很大,她缩在床底,听着沈念秋在门外哭:“别把我妹妹也毁了!我可以替她试药!”金属碰撞声、仪器嗡鸣声、孩子的抽泣声...所有记忆突然涌进脑海,像被按了快进键。
左肩的胎记开始发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烫。
她看见岛屿的轮廓在眼前展开:白色的实验室走廊,墙上的电子屏显示“B区三层 主控室”,透明培养舱里漂浮着蜷缩的身影,监控器的红灯像群眼睛。
她猛地睁开眼,抓起桌上的铅笔在纸上狂草。
通风管道的走向、虹膜锁的位置、备用电源的开关...每一笔都重得要戳破纸背。
当最后一个箭头落下时,窗外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
小川的直升机轰鸣声从远处传来时,苏晚晴正站在屋顶。
晨雾里,那架白色小飞机像片云,朝着海平线飘去。
她摸出兜里的微型存储卡,刚才塞进小川手心时,他说:“苏医生,我们一定把真相带回来。”
手机震动,程秘书的消息跳出来:“沈念秋刚发动态:‘明天,我们将告别过去。’”
她低头打字,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最终按下发送:“不,姐姐,明天是你被世界告别的开始。”
风掀起她的衣角,吹得草图哗啦作响。
地下室的打印机还在工作,扫描的“岛屿结构图”正从出纸口缓缓吐出,第一行标注清晰可见:“主控室通风管道直径45cm,可容纳成人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