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船舱里弥漫开来时，苏晚晴的指尖正搭在小女孩的手腕上。
孩子的脉搏像一只受了惊的蜂鸟，在她的指腹下急促跳动。
她握着针管的手稳如磐石，推注的速度随着那细微的颤动微微调整——这是在岛上被沈念秋的实验逼出来的本事，如今倒成了救命的技能。
“苏医生，需要监护仪吗？”船医捧着仪器凑近，被她一个眼神制止了。
“不用。”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海面上的晨雾，“他们的神经太敏感，仪器的电流会刺激到他们。”
小女孩的睫毛颤了颤，像一片沾了露水的蝶翼。
苏晚晴看着她逐渐平稳的呼吸，喉结动了动。
这是她第三次给被X9计划改造的孩子注射稳定剂，前两次都是在暗无天日的实验室里，而这次……阳光正透过舷窗斜斜地射进来，在针管上镀了一层金边。
“叮——”
手机震动的轻响让她的指尖微微一顿。
是厉明舟打来的电话。
她把针管交给护士，转身走到甲板的角落，海风掀起她白大褂的下摆，露出内侧洗得发白的暗纹——那是双胞胎出生时，母亲用旧围巾改做的衬里。
“双胞胎刚做了个梦。”厉明舟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梦的内容是你正在抱别人的孩子。”
苏晚晴望着翻涌的海浪，浪尖上跳跃的光斑像极了女儿的眼睛。
她忽然想起昨夜视频通话时，两个小家伙扒着屏幕喊“妈妈抱抱”的模样，鼻尖有些发酸。
“他们的共感能力不仅限于你，已经开始扩散了。”厉明舟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
“那就教他们分辨。”她伸手接住一滴被海风卷来的浪花，凉意顺着指缝爬进血管，“什么是该承受的痛苦，什么是该斩断的邪恶。”
挂断电话时，她看到程秘书的对话框弹出“已接收”的提示。
加密文件里躺着沈曼用最后半格电量传来的X9计划的全部数据，还有她藏在实验室墙缝里二十年的芯片。
苏晚晴盯着发送成功的绿色圆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晚晴，痛的时候就想想光”——原来那些被沈念秋称为“缺陷”的共感能力，从来都不是诅咒。
“苏医生！”护士从舱门探出头来，“孩子们都睡安稳了。”
她转身时，看见顾承渊的身影正站在码头的阴影里。
他手里紧攥着一份文件，指节白得几乎透明——那是那份被他压了三个月的DNA报告，证明双胞胎体内的共感基因有四分之一来自他的家族。
“我不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顾承渊在她走近时开口说道，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擦过铁皮，“但我选择了沉默。我错了。”
苏晚晴的脚步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却吹不散她眼底的冷漠：“你错的不是不知情。”她的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刀，“而是错在害怕牵连自己。”
顾承渊低下头，喉结动了动。
他手腕上的手表闪着幽光，那是他从前开董事会时总爱转动的款式。
此刻，表盘上凝着一层薄汗，在阳光下泛着浑浊的光：“我现在只想做一件事——把你写的《共感伦理宣言》翻译成英文，发给全世界的每一家医学院。”
苏晚晴望着他。
这个曾经在商业论坛上指点江山的男人，此刻像一棵被台风折断的树，连脊梁都弯了。
她摸出兜里的存储卡，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那里面存着沈曼最后发来的视频，画面里她倚着实验室的墙，嘴角渗着血，却笑得像一朵开在废墟里的花。
“这里面是沈曼的最后一段视频。”她把存储卡拍在他的掌心，“你要发布它，但必须加上一句：她说想看春天。”
顾承渊的手指蜷曲起来，把存储卡按进掌纹里。
他抬起头时，眼眶红得像浸了血：“我会让全世界都听到。”
深夜的临时安置点弥漫着消毒水和热粥的混合气味。
苏晚晴坐在靠窗的折叠床上，膝盖上摊着一本旧日记本。
封皮是洗得发白的蓝布，边角磨出了毛边，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
最后一页的字迹已经模糊，但“晚晴，痛的时候，就想想光”几个字却依然清晰。
她摸出钢笔，笔尖悬在纸页上方停顿了三秒。
墨迹落下时，字里行间都浸透着海风的咸味：“妈，我现在明白了。你们给我的不是诅咒，而是眼睛——让我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伤痛，也让我知道，谁值得被照亮。”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双胞胎熟睡的小脸上。
女儿的嘴角翘着，像一只偷到蜜的小蚂蚁。
苏晚晴伸手轻轻触碰她的额头，意识深处忽然涌起一段模糊的意念，带着奶糖的甜味：“妈妈不怕了。”
她的呼吸停住了。
这是双胞胎第一次主动传递共感，不是疼痛，不是恐惧，而是……安心。
三天后，苏晚晴在安置点的电视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国际新闻的大标题刺得她眯起了眼睛：《X9计划曝光：一场以科学为名的猎杀》。
配图是她在岛上摘下绷带的瞬间，左肩上的淡褐色胎记像一片小叶子，标题下面的小字写着：“她说，这不是缺陷，而是烙印着爱的勋章。”
镜头切换到某偏远山村的小医院。
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姑娘举着手机，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工作牌上。
她颤抖着拨通热线，声音带着哭腔：“我也能感觉到别人的疼痛……我一直以为我疯了。”
一个月后，联合国医疗人权论坛的聚光灯亮起时，苏晚晴正站在后台整理裙角。
素色长裙的左肩空着，胎记在暖光下泛着温柔的淡褐色。
她望着镜子中自己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从前的惶惑，只有一团燃烧正旺的火。
“苏女士，该您上场了。”工作人员轻声提醒道。
她走上讲台，没有碰摆在那里的讲稿。
镜头扫过她的瞬间，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我不是苏晚晴的复制品，不是谁的备份，更不是疾病的样本。我是母亲，是医生，是一个曾被打碎却依然选择发光的人。”
她举起右手，掌心朝向世界：“如果你也曾因与众不同而被伤害，请记住——你的异常，或许正是人类进化的起点。”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她转身走向后台时，玻璃幕墙映出她的影子，像一道刺破黑夜的光。
镜头缓缓上移，云层裂开一线，朝阳正穿透阴霾，把金辉洒向大地。
清晨六点的风带着凉意钻进急诊科走廊。
苏晚晴摘下手术帽，发梢还沾着细密的汗珠。
对讲机里传来护士的声音：“苏主任，七楼手术室准备完毕，连体婴儿分离手术可以开始了。”
她望着走廊尽头的手术灯，忽然想起昨夜双胞胎趴在她耳边说的梦话：“妈妈今天要救小弟弟和小妹妹吗？”
“是的。”她对着玻璃窗里的自己笑了笑，转身走向电梯。
金属门闭合的瞬间，她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强而有力，像一面战鼓。
（下章提示：连体婴儿的神经连接比预想中更紧密，当苏晚晴的指尖触到他们交缠的血管时，意识深处突然涌来一阵陌生的疼痛。
那是……另一个共感者的求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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