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她不喊妈,刀就更利
山风卷着晨雾掠过发梢,苏晚晴抬手解开外套纽扣,金属搭扣在指腹压出浅痕。
十二年来,她总用绷带将左肩的环形胎记缠得密不透风,像藏着见不得光的伤疤。
此刻风灌进领口,皮肤触到冷意的瞬间,她反而笑了——那些曾将她困在实验室的“标记”,如今要成为最锋利的刀。
外套滑落至臂弯,淡粉色的环形纹路在雾中泛着微光。
她从内袋摸出支黑色录音笔,拇指按下播放键。
沈曼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泄出来:“表姐说……春天太短了,来不及看。”尾音带着被捂住的哽咽,像十二岁那年暴雨夜,小表妹把最后半块桂花糕塞进她手心时的温度。
苏晚晴闭了闭眼,喉结滚动两下。
再睁眼时,眼底的雾散得干干净净。
她从靴筒抽出细针,针尖抵着指尖顿了三秒——不是犹豫,是在等心跳与山风的节奏合上拍。
血珠冒出来的刹那,她按向胎记边缘,温热的液体渗进皮肤纹理,像钥匙插进锈死的锁孔。
剧痛自肩头炸开,不是当年实验舱里的灼烧,而是某种更鲜活的撕裂感。
她踉跄两步,撑住身侧的老松树,指甲陷进粗糙树皮。
然后——“轰”。
无数光影在脑海里翻涌重组。
金属走廊、红色警示灯、标着“X9主控室”的电子门,连通风管道里第几块隔板松动都清晰得可怕。
她望着掌心还在渗血的伤口,忽然低笑出声。
原来所谓“母体唤醒程序”,从来不是他们给的枷锁,是母亲用命刻进她骨血里的地图。
手机在口袋震动,屏幕亮起小川的名字。
她按下接听键,声音比山风还冷:“准备行动。这次不是逃,是回家。”
“嘟”的挂断音刚落,身后传来皮靴踩碎石的声响。
方警官抱着个牛皮纸袋站在十米外,晨光里他警徽上的麦穗闪着光:“苏医生,联合国科技伦理委员会的立案通知到了。”他晃了晃纸袋,“还有国际刑警的观察令——允许你们在48小时内远程查封数据,但得挂我们的执法编号。”
苏晚晴接过文件,快速扫过最后一页的钢印。
“够了。”她把文件递回,“我要的不是逮捕令,是直播权。”
方警官挑眉:“你想让全世界看他们的罪证?”
“不。”她指尖划过“受害者代表”几个字,“我要让全世界看,被他们当实验品的人,是怎么拿回自己的人生。”
行动前夜的会议室灯火通明。
苏晚晴摊开从记忆里拓下的X9结构图,激光笔红点停在主控室右下角:“双重虹膜锁是幌子,真正的入口在生物识别终端的应急维护口——需要S1级血液激活。”她抬头,目光落在蜷在沙发上玩积木的双胞胎身上。
厉明舟“砰”地拍桌,听诊器从领口滑出来:“苏晚晴!她们才五岁!你知道那里面有多少辐射源?上次小棠发高热——”
“她们生下来就在X9的培养舱里。”她打断他,声音轻得像片羽毛,“监控记录里,小棠三个月大时,欧明哲捏着她的脚做神经反射测试;小川,把那年的温度曲线调出来。”
投影屏亮起,绿色曲线在“37.5℃”到“41℃”之间疯狂跳动。
厉明舟的手慢慢垂下去,喉结动了动:“那也不能——”
“她们不是实验体。”苏晚晴走到双胞胎身边,小棠正把粉色积木搭成城堡,小棣在给“城堡”画窗户。
她蹲下来,指尖拂过女儿耳后淡粉色的胎记——和自己肩头的纹路一模一样,“她们是我的战士。我只是教会她们,怎么赢。”
会议室陷入沉默。
顾承渊突然起身,推过来一份烫金封皮的文件:“英文版《共感伦理宣言》,我联系了二十七个国家的心理学、医学专家联署。你进X9的同时,我会全球发布。”他指节抵着桌面,指腹泛白,“全世界都会看着,他们再也不能说‘这是科学’。”
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盖过了海浪声。
苏晚晴解开安全带,跪在双胞胎中间。
小棣揉着眼睛扑进她怀里:“妈妈,要去看大海吗?”
“去拆坏人的玩具屋。”她吻了吻女儿发顶,“怕吗?”
小棠歪头,把自己的小手叠在妈妈手背上:“妈妈怕的时候,我们就抱抱。”
苏晚晴闭了闭眼,主动触发那段最痛的记忆——实验室白墙,母亲被固定在电击椅上,电流击穿脊椎时,她隔着玻璃听见自己的尖叫。
痛意如潮水涌来,胎记灼烧般发烫,她额头沁出冷汗,却咬着牙没哼一声。
“妈妈的痛,我们扛一半。”两个童声同时响起。
小棠的手按在她左胸,小棣的手覆在她后颈。
温流从掌心蔓延开,像三盏小灯串成环,将翻涌的痛意层层分解。
苏晚晴睁开眼,看见自己眼底的红血丝正一点点褪去。
“目标区域信号屏蔽解除,‘清道夫程序’停止运行。”小川的声音从耳麦传来,他的脸贴在舷窗上,呼吸在玻璃上凝出白雾,“苏医生,你们刚才……像团会发光的云。”
飞机开始下降时,程秘书的消息跳出来:“欧明哲启动档案销毁程序,意识迁移预备——”后面的字被电流杂音吞掉。
苏晚晴扯掉耳机线,对机长比了个“切断电源”的手势。
她弯腰整理双胞胎的围巾,小棠突然拽她衣角:“妈妈,我们的手手要一直牵哦。”
“一直牵。”她应着,替女儿系好最后颗纽扣。
舱门打开的刹那,咸湿的海风灌进来,她肩头的胎记在晨光里泛着金红,像团烧不尽的火。
回头看时,两个小家伙已经蜷成小毛团,手却还紧紧扣在一起。
“走了。”她对小川说,声音被风卷向礁盘深处。
千里之外的监控室,欧明哲捏碎了第三支钢笔。
全息屏上,那个熟悉的环形标记正闪烁着刺目的红光——本该在培养舱里发抖的S1,此刻正踩着他的实验楼台阶往上走,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心脏上。
“不可能……”他扯松领带,额头青筋直跳,“S1不该有意志……”
发布会前四小时,临时演播厅的镜子蒙着层薄灰。
苏晚晴坐在化妆椅上,化妆师的毛刷停在半空——她盯着镜中左肩的胎记,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里还留着海风的咸意。
“苏医生?”化妆师小声唤她。
她收回手,对着镜子笑了笑。
镜里的人眼角有细纹,可那双眼比十二年前在实验舱里时亮得多。
“可以开始了。”她说。
窗外,晨雾正在消散。